陆淮看在眼里,忽然间觉得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刺痛了。
他强装镇定地继续说:“难道只有你喜欢我,你才肯帮我吗?”
“也不是”,林离又喝了一口啤酒,实事求是地分析道:“如果价格公道,时间充足,我也是愿意做这份兼职的。只可惜——
公务员做兼职是违法的,但是我又不想白帮忙,所以你呀,还是打退堂鼓回家哭去吧。”
“你就不想干出一份事业来嘛!”
“我一个女的,不被歧视都算好了,谁给机会我,你给呀?”
林离被他“理所应当”的态度气个半死。女性的职场晋升渠道本来就狭窄,她好不容易才取得领导信任,成为笔杆子,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恋爱脑,为了一个男的就盲目牺牲。
气氛霎时间变得凝重。过了好一会儿,陆淮才敢说话:“我有听到一些传言,你好像在这里过得挺辛苦的。”
实际上,不是传言,一切都是他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今天上午,就在刘书记办公室里,全镇权力最高的男人在他面前,直言不讳地对下属说:“林离虽然驻村结束了,但以后肯定要结婚生子,就做副主任先。我们调个男公务员过来,看看能不能重点培养下。”
说完,还对他笑了笑。笑容里裹着坦荡,仿佛天生如此。
林离把啤酒瓶放下,问:“陆淮,你是天生就喜欢来东塘镇帮扶吗?你没有选择,怎么会觉得我有选择。
这些年,我有尝试过去遴选,也凭借写材料混出了名堂。可到最后,都败给了‘可惜是个女的’,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最多‘可惜’,最少‘选择’。”
“所以,我们结盟好不好?我们两个处境差不多,我想做好帮扶项目回院里,你想升职加薪去市里,我们本来就应该抱团取暖呀。”
陆淮靠在床边的背突然挺直,他望向林离,目光炯炯有神。
“我爸,虽然只是M市一个副局长,但也认识一些人,我让他看看有没有这边的关系。
接下来,我也能陆陆续续地接触H市一些部门,到时候我就把你的作品集都背在身上,让他们都看到你有多厉害。”
“我是什么身份,值得你每天背在身上?”
“什么身份?好同学呗。”末了,陆淮又补了一句:“还有其他身份,你想要?”
林离就是随口一问,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陆淮转过头去,继续喝奶啤。
“你帮我,最多帮我三年,以后呢?”林离问。
“活在当下呗。人哪有那么多力气,相互纠缠一辈子。”
林离没继续说话,他用食指弹了一下陆淮的空瓶。空瓶子晃晃荡荡,倒在桌面,毫无招架之力。
她突然就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怪不得我之前说要考公,你就各种不看好,是不是因为你爸?”
莫名被人猜中心事,陆淮只得承认:“对。我从小就看不惯他一些做派,连带着对你的选择有些反感。我这么欣赏的一个女孩子,竟然去考公,就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我当初还挺幼稚。以为在设计院会少些尔虞我诈,其实哪里都一样,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利益、少不了纷争。”
林离没有安慰他,反倒顺着说:“你的确很幼稚,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希望前女友觉得你成熟就跑去学抽烟的事情。”
被翻黑历史,陆淮脸上有些挂不住:“年少轻狂,莫谈少年时。”
看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林离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陆淮的黑料已经在她嘴边呼之欲出了,谁料屋外传来一阵撞门声。
砰砰。砰砰。
男人捏着嗓子叫喊:“老公,开门呀,我是你老婆。”
这声音,一听就是谢洋。
陆淮震惊了:“我靠,男人得罪他也这样,是真的玩不腻。”
林离点点头:“现在怎么办?忍一下?”
“忍什么忍,我又不怕他的书记哥哥,我现在拿枕头打死他!本帅哥还没有女朋友呢,不能让他坏我名声。”
说完,陆淮抓了个枕头,就飞奔出去。
林离探出头看。
走廊上,白色的棉絮到处流窜,走廊灯一闪一闪地,照耀着男孩挺拔的背影。
严格来说不算殴打,因为陆淮没有出力,他只是拿出手机一边拍一边砸谢洋的脑袋,还威胁道:“还叫不叫,还叫不叫,我在工作群直播呢?”
林离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刘书记又要崩溃了。
闹剧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刘书记就带队来把谢洋背走。
陆淮臭着脸,等他鞠了三个躬才勉强接受道歉。
林离想,一直未被解决的问题,被大胆地公之于众后,很快得到解决。
隐忍,果然不是标准答案。
她抬起头来,望着在走廊里拿扫把收拾残局的男孩,偷偷攥紧了手心里握着的一小块棉花。
“陆淮。”
正在扫地的男孩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她。
“我很快就离开东塘镇了,你还是和别人结盟吧。”
从前,她伪装得太好,在他心里就是一朵柔弱小白花。可小白花也有坚韧的刺,能保护自己,抵抗他人的恶意。
而倘若,袭向她的是一块顽石,她这朵小白花,只好痛快地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