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霞光不慢,水流湍急,远处游来雨滴滑落的声音,而近处,有机器在打桩,轰隆隆地,似乎是成功在铮铮作响。
林离撑着一把黑伞,从车里钻出来。没等陆淮停好车,她就跑远了。
不给他一点眼色,还让他成了小落汤鸡。
一个月前,办公室的两男两女,以性别为派系,以东塘村发展思路为辩题,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的辩论赛。
何文镜在夹缝中顽强生存了一个星期,终是熬不住,请了个神秘专家定夺。
神秘专家翻身为云、覆手为雨,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何文镜。何文镜转身就对叶晓文和林离说了句“恭喜”。
因为这件事,倪向东整整三天没和女孩子说话。三天后,他饥饿难耐,偷吃了叶晓文的零食,因这“一食之恩”主动和女孩子们冰释前嫌,又高兴地扮演起活宝角色。
只有陆淮和林离持续斗气中,已经到了互相当彼此是空气的地步。
何文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苦了叶晓文和倪向东,被迫当起了他俩的中转站。
除了跟进项目、整理台账,工作队平时还需要做相当多的党务工作。
他们四人中,就数林离最熟悉党建相关事务,便全权交给她。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经常出现类似的情况——
绿色软件里:
林离(对叶晓文):催那个人交党费。
叶晓文(对倪向东):他,党费。
倪向东(对陆淮):党费。
陆淮(对倪向东):[转账]
倪向东(对叶晓文):[转账]
叶晓文(对林离):[转账]
......
几次下来,叶晓文苦不堪言。
“咱俩又不是他们的NPC,为什么要燃烧自己的热,发别人的光?”
饶是团队润滑剂的倪向东,现在吃饭也要躲着他俩,就怕被暗箭误伤。
叶晓文说完的间隙,他急匆匆扒了几口饭,见缝插针道:“想个办法让他们和好吧,我不希望看到他们的感情再继续发展了。”
叶晓文沉思了会,提议道:“过几天,杨花屋舍的微改造工程准备验收了,我姐夫本来叫我去,干脆让陆淮载着林离去,强行制造同甘共苦的革命友谊。”
倪向东抬起头来,不置可否:“我下次还有和林离同甘共苦机会吗?”
叶晓文满脸慈爱地说了一句,“滚”。
—
林离去验收时,杨弋刚出门。前来帮忙的江映月微微颌首,把一串钥匙塞给了她。
各类文件资料已经先一步送至镇政府检查,林离今天主要进行设备及功能检测。
她走到改造后房间的内部,打开水龙头,使用现有电器,检验排水管道、电线插头等设备是否能正常投入使用。
陆淮第一次验收建设项目,像个好奇宝宝跟在她后头,东张西望。
林离本想让陆淮到屋子外边检查立面装饰效果,具体看看墙面是否平整光滑,有无裂缝等明显瑕疵。最重要的是,贴面石材不能空鼓,否则会有安全隐患。
可是她思考了一下。如果要叫陆淮干活,就要对他说1234567890等58个字,这严重挫伤了她的自尊。
死要面子的林离决定自己把活揽下。
陆淮,显然也没忘记自己正在与对方冷战,全程沉默。
临近收工,两人还未破冰。
他们准备离开时,杨弋刚从中心市场回来,摩托上用绳索捆着半只生猪。他招呼他俩留下来吃饭。
林离和陆淮隔着三米距离,竟然心有灵犀地一起摇头拒绝。
“你俩这关系,到底算好还是差呀,隔这么远,还这么默契?”
“谁和他(她)关系好。”两人再度心有灵犀地回话,然后上了车。
杨弋在车窗外好心提醒:“刚刚下了场大雨,我估计前面那段路又得山体滑坡,你俩现在是走不出去的。”
陆淮心中惶恐,还是硬着头皮地把车开了下去。
于现在的他而言,和林离冷冰冰地待在一起,比死亡还可怕。
陆淮开车本就谨慎,被杨弋一刺激,吓得更慢。
林离几乎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准备上手换人,“你就不会开快点?这速度,都赶不上开饭了。”
陆淮心里突然生出些许安慰,她又和自己说话了,真是好不容易。虽然语气很冲。
“慢一点好,这边路很滑,我可不想咱俩从悬崖边上掉下去,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首先,海拔只有几十米的小山坡,不叫悬崖。其次,就我们现在的关系,最多就是一对亡命麻雀,鸳鸯什么鸳鸯。”
陆淮转过头去,想反驳一下她,却听到林离一声大叫。
“快停下来。”
距他们不到一百米的道路旁,泥流正裹着或大或小的碎石,片刻不停地涌向地面。路旁一棵三米高的槐树,直接被埋了,只剩几条残枝还摇曳在雨中,苦苦哀求救援。
林离见状,打了个电话给谢哥:“哥,我这边遇到山体滑坡了,能不能和应急办的沟通下,尽快处理。”
谢哥在电话那头,语气万分焦灼:“阿妹啊,东塘镇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山体滑坡,我们得去现场勘探以后再想办法处理,你想回安全的地方等消息。”
林离只好让陆淮掉头,回去杨花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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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候变化瞬息万变。一场本应降落在邻省的台风,忽然就改变行径,直击了两省交界处的H市。
一小时后,林离收到谢哥消息,他们所在的区域被困人数不多,就他俩和杨弋,而其他地方受灾群众较多,他们得抓紧把群众转移出去,再来救她。
林离也是党员,明白事情有轻重缓急。她借着微弱的信号,给何工发了平安消息,就去找杨弋开房。
又是同样的一张木桌前,同样的一个人,同样戏谑的表情。
杨弋开玩笑说:“这次,还住一间房?”
两人第三次心有灵犀地开口:“两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