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敏感了”“你有点神经质”……
渐渐地,她的身边,就没有朋友了。
渐渐地,她也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像其他人一样戴上假面,虚与委蛇。后来,也有了几个象征性的朋友。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摆脱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万嘉和再没有说话,但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温意存身上。
温意存下意识地避开,本能地认为这个话题该结束了,再聊下去,两人的关系立马就会触礁搁浅,荡然无存。
这不是针对万嘉和。
她只是太清楚自己的秉性了。如果再继续,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失控。
那些藏在心底的自卑和敏感,像一根根细小的刺,轻轻一碰就会扎得她生疼。她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自己,更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让他远离。
她真的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被远离了。
温意存掩去内心的波澜,嘴角微微上扬,又恢复她常有的笑意,故作无事发生般对着万嘉和说道:“走啦!”
她转身欲走,却在与万嘉和擦肩而过的瞬间,被他轻轻拉住了手腕。
万嘉和的手掌温热,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挣脱。
温意存的心猛地一跳,脚步顿住,回头看向他。
万嘉和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坚定执拗,似乎也要让温意存这样看着他。
他左手轻轻一带,温意存的手自然地牵引到他的右掌上。
万嘉和轻轻握住,俯下身。两个人瞬间拉近了许多,但仍旧隔着一段距离。
温意存觉得自己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万嘉和的呼吸了。
“抱歉。”万嘉和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歉意,“刚刚我的话可能让你误会了。”
“我真正想表达的是,你有一种很强大很特别的天赋。”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地敲在温意存的心上,“你能感知别人的情绪,甚至比他们自己还要清楚。这种能力很神秘很特别,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温意存的呼吸微微一滞,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有人说你敏感神经质,是因为他们自己怀疑来怀疑去——不懂怎么接住别人的情绪,也无法正确处理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们试图让你怀疑自己,以此掩饰他们的不安与怯懦。”
“人总是习惯于把自己消化不了的焦虑,粉饰包装成对别人的审判。这是人的本性,我不作评价。”
“何况,这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与你更无关,我本也不应该评价。但是——”他停顿了片刻,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层意味,“如果这些东西让你对我失去信心,那么我义务纠正偏见,努力自证,让你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会是例外。”
“温意存,你不需要自证,我来。”
当一个人试图打开一扇常年紧闭的大门,首先要做的,不应该是质问房子的主人为何不出门,而是反思自己为何扣门,是否值得里头的人为你开门。
敲门者,才是那个需要自证其诚的人。
温意存本来正惊讶着,一边疑惑为什么这人能看穿自己心里头想的东西,难不成他也有感知天赋或者读心术什么的?一边又感慨,没想到万嘉和也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然而,所有的弯弯绕绕都在最后一句话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这是印象里,万嘉和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温意存有些恍惚,好像一切都是错觉,可偏偏万嘉和的眼睛太过热烈,太过坚定。
她根本就逃不开这样的目光。
“现在,我要为我自己谋求一个自证的机会。”他拉起温意存的手,“我想请求你,允许我,成为那个意外。”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感受我,每时每刻。”
揣测我,臆想我,感知我。
想怎么琢磨,就怎么琢磨。
他始终如一,所以无所畏惧。
“请慢慢考验我,认真感受我。”
温意存只觉耳际有丝丝温热缱绻,什么东西灼烧,沸腾着。周身全是万嘉和的气息,那种她甘之如饴的气息。
“我喜欢。”
他的呼吸沿着她的耳廓缓缓游走,酥软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竭尽全力压制着。
然而万嘉和并没有到此为止。
他看着她,却不像是在和她说话,而是透过那双眼睛,那张皮囊,与她最赤裸的灵魂共鸣。
真诚而纯粹,坚定而义无反顾。
那声音随着山风缓缓落入耳中,却似洪钟巨浪,激荡开重重心潮。
“我想,你也会喜欢。”
温意存的脑袋嗡的一声,那压抑在心中的东西终究冲破了束缚,疯狂生长。
她原以为自己能控制住,当事情真正发生后才发现,所谓理智,早已溃不成军。
温意存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明明眼前人就说了几句话,语气也没有暧昧的意思,只是非常理智客观的陈述他自己的想法。
除了握着她的手以外,两人之间的距离整整隔开十公分,为什么自己还是没用地沦陷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而他却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她想要靠近,却又害怕靠近,内心的矛盾让她几乎窒息。
温意存脑海里又生出那个莫名的想法来。
好想什么都不顾,好想抱抱他,把双手变成枝丫,变成根系,缠绕他的背脊。
然后生根,发芽,然后开花,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