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时满之前对她说的那样,她可以朝他撒气。因为他是个杀人犯。
可他杀了谁呢?卢桑吗?
不该问的,她不该追问的。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执着与卢桑去世的真相,就应该按照别人说的,把他当成因伤势过重去世就好了。
哪怕时满不说,她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有多么的紧迫。究竟是怎样悲壮的死法才会让时满觉得他是个杀人犯。
她转头看向时满,时满脸上带着悔恨和痛苦。
杜施宁咬着唇,深呼吸着。再次睁开眼她的眼里又带上了明媚。
她伸手捧住时满的脸,忍着心中的酸涩对他灿烂一笑。声音里还带着哽咽,她断断续续的说:“我不会对你生气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时满,你不需要那么愧疚。”
和时满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能感受到时满的痛苦和内疚。
在知道自己憎恨着卢桑的情况下与自己相处肯定很难受吧,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一定很痛苦吧。
杜施宁第一次那么深刻的了解他心中的痛苦,本该是怨恨的心情在此刻更多的是被心痛取代。
时满又何尝不是那个痛苦的人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崩溃。
她只是那么安静地流着泪对他说他没做错什么,他不需要愧疚。
高高巩固起的堡垒在这一刻全然坍塌,深邃的黑眸一闪,他霎然红了眼眶。
时满低头捂住脸,身子颤抖着。
杜施宁坐在他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
两人相顾无言地坐在一起,等待时间的流逝平复自己的心情。
到底是个男人,时满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杜施宁吸着鼻子,给他递来一张纸巾。
时满愣愣地看着这张纸巾,目光落在杜施宁脸上。
杜施宁自己都还在哭着,却还懂把纸巾分给他。她不停地吸着鼻子,通红的双眼和时不时又浸满泪水的双眼暴露了她心中的起伏。
时满从她手里接过纸巾,嘴角淡淡上扬着。他反手就拿着纸巾帮她擦着鼻涕。
“你瞧瞧你,自己鼻涕都还没擦,还想着关心别人。”
杜施宁躲开他的手,嘴里还在不服气的囔囔着:“我这是善。”
时满轻哄着:“是是是,你这是善。把鼻涕擤了先。”
杜施宁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另外扯了张纸。
虽说两人现在已经彻底说开了,但他们的关系可还没有好到能做那么亲密的事情的程度。
“你说的你是个杀人犯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问。
“因为我的过失,导致了卢桑的去世,还没来得及实现卢桑的遗愿又导致了你好朋友离世,我不是杀人犯是什么?”
果然是战场上留下来的心理阴影。
杜施宁垂着眸,“那第三个人呢?”
“你说你毁了三个人的人生,第三个人是谁?”
“是你。”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猜想,真从时满口中听到这个答案她还是忍不住憋着一口闷气。
“我害得你离开了赛场害得你有了阴影,看到你每次因为滑冰而痛苦,我就无法控制地觉得是我毁了你的人生。”
“你本应该是冰上的女王,本该在那片舞台上熠熠生辉,本应该是在那贫瘠的寒冷的冻土里茁壮成长的一支冰玫瑰。可却因为我导致你离开了那一片本该属于你的地方。”
“你因滑冰的事情苦恼时我会心疼,你因比赛的事情焦虑时我会焦虑。”
“我在心里一直暗自期待着你赶紧放弃然后回到我身边。因为我已经毁了你一次了,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你因为这些事情烦恼。可我看到你真的做好准备的时候,我又还是希望你能回到那里。”
“施宁,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坏人。是一个杀人犯,一个不配得到你原谅的杀人犯。”
他对杜施宁感到愧疚,却又无法自拔的喜欢着她。借着照顾的名义闯入她的生活,利用她的善良来满足自己阴暗的私心和缓解自己的愧疚。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静静听完这些话,杜施宁沉默许久。她在大脑里酝酿着说辞,又不知怎么说才比较委婉。
最后,她无奈叹了口气。
“你毁不掉我的,时满。”
“我不是寒天里脆弱的冰玫瑰,不会一折就断。哪怕你没有出现在我身边,时间过的差不多了教练也会找上我。我也迟早会有一天继续回去。这些不过是时间的早晚,与你从来都没有关系。”
她不是那种受到打击就一蹶不起的小女孩,哪怕她暂时把自己困在原地,等着哪天自己真的想开了,也会主动回去。
好友突然的离世纵然使她难以接受,但也并不是她彻底放任自己沉沦的理由。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在初棠去世之前我的腿伤就已经复发了。医生说再不做手术我就再也站不上赛场了,这辈子也要落下病根。所以哪怕初棠没有出事,比赛结束后我也打算离开休息的。”
她说着,挽起裤腿,露出那长长的一道骇人的术后疤痕。本该细长有力的一条腿上却有着一条蜈蚣般恐怖的疤痕,直接占据了整条小腿的三分之一。
只是一切都正好那么凑巧,旧伤的复发,好友的离世,一个接连一个的事情打的她一个措不及防。
“你从来都没有毁掉我的人生,所以你无需对我愧疚。”
“卢桑和初棠也不会因为这事怪罪你。”
“故人已逝,放过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