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拿什么特别要紧的话头去引,真是特别要紧的那种,放在这时候来说,那就刻意了,龙湛说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说,天热,营房里呆不住,不如拿了西瓜出外边吃。三变正热得难受,也就从善如流,跟着他过去了。去的地方是个小土坡,周围没什么遮拦,一阵风过来,凉得眼都眯起来了!
龙湛不只带了刀和西瓜,还带了托盘,带了酒,甚至还带了两张薄毯。明显有备而来,不然带毯子干啥,还一带带两张!带一张还勉强说是天气入秋了,夜晚寒凉,怕干爹冻着,两张算怎么回事?!说穿了吧,不就是一张垫在地上,等那位“醉”得人事不知了,放倒,略略宽衣解带,另一张掩上去,又好动手脚,又不会让宽了衣解了带的干爹着凉。两全其美。
也真是苦了他了。这段恋慕风侵雨渍,朝不保夕,尤其怕见光,说不定哪时哪刻就玩完了的,他还这么病下去,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时机,零敲碎打地,把自己喂一顿,这一顿还只能动手动嘴而已,永远没有真刀真枪,永远半饥不饱。可就这样半饥不饱的喂法,也得隔好久才能等到一回。有时候,心里那一把饥火烧起来,他几乎就要孤注一掷,一忽儿想到“下药”和“劫掠”上去,一忽儿又想到买房置地,弄一处深宅大院“藏娇”……
想归想,到底没敢做。只敢弄两张毯子,胡天野地里,偷偷摸摸地喂自己一回。
即将“吃”到嘴之前,那若即若离的一刻最是难熬,心里那股躁动怎么也捺不下去,瓜也切不好了,一刀子下去,歪歪裂裂,丑得很。三变笑他刀法臭,瓜都切不好,哪里知道人家心思杂得连瓜都切不好呢。杂心思里都是他,左也是他,右也是他。瓜递过去,手和手偶然一触,那便如过电一般,心惊胆跳。爱到都怕了。怕得不敢瞧他,埋头吃瓜,瓜其实是甜的,甜赛蜜糖,还有沙瓤,这样甜,到了嘴里还是没味儿。味儿都在心里,酸甜苦辣咸地热闹着。瓜是沁凉的,到了腔子里却被一腔血烘热了,越吃越热。
好容易把一个大得出奇的黑蹦筋吃完,夜色就漫过来了。七月七刚过,牛郎织女刚牵完手,夜里就凉浸浸的了,莫名让人想到那句“天阶夜色凉如水”。三变仰头看天河北转,看满天星斗明明灭灭,过一会儿,觉得凉了,忽然一个喷嚏,又一个喷嚏,他想,刚好借着喷嚏告辞。不然咋办?饭也吃了,酒也喝了,瓜也嚼了,总不能在这儿坐一晚上吧,怪凉的!
“咳,我说,天儿也不早了,明儿还要早起,散了吧,我先回了。”
话音刚落,旁边过来一条薄毯,还有一句话,“再坐会儿。”
声儿低低的,刚刚好够表一段“不舍”。
“哟!怎么着!舍不得你爹呀!”
“……”
三变嘴贱,遇上能打趣的时机他绝不放过,都说了龙湛死也不愿认这号“干爹”了,一提干爹,就等于往他火辣辣的欲情上泼一瓢冷水,水火不容,“嗤”的一下,火就小了,火小,胆子也跟着小了。胆子小了怎么得了——看看他刚才动的手脚,分明是能药倒一头牛的分量,却不知怎的,三变依旧谈笑风生,没有半点要倒的意思。这个时候胆要再小,还吃不吃了?!
于是他只能旧话重谈,“再坐会儿。”,想想,又加了一句,“忙。再见不知何日。”
这段时日,龙湛的庆朝话突飞猛进,连“再见不知何日”都说得顺溜了,虽然依旧驴唇不对马嘴,但好歹意思是那么个意思。
三变忽然心就软了,他觉着自己这个“爹”当得不那么像样,除了管吃管喝,几乎没管过其他,就这么放羊似的放着,到头来还收获这么大一坨干儿子。所以么,说是心软,其实也是心虚。
心虚的干爹不得不再坐会儿,对着干儿子又没啥正事可聊,只能聊些鸡毛蒜皮,比如说,健儿营的伙食,又比如说,再过一年,健儿营里历练完了,干儿子会被派往哪处。说着说着就犯困,越来越困,一句话的后半截还含在嘴里,他就睡着了……
干儿子见状,长出一口气——能药倒一头牛的分量,可算是见着效用了。
下边的事,就是如何朝自己空虚已久的欲壑里,填一两口食。要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头一个要过的关卡,就是紧张。一紧张,双手就要打抖,抖得解不开被药倒的那位衣衫上的盘扣,然后一个不小心,用错了力,生生把中间一个盘扣扯下来,那一下,脑子里轰的一声,俩字儿——坏了!接着是,等会儿人醒了如何交代?!想了不过一小会儿,情急了吧,又啥也顾不上了,一门心思就是“吃”。这“吃”了吧,有时候还不如不吃,饿伤了的胃口已经分不出好赖,吃下去既像是餍足了又像是虚饿,百种千般,丝丝缕缕,缠绕不尽,但毕竟夜色凉如水,再弄下去,怕身下那人要受凉,于是他把事先备好的干净巾子拿出来,用毯子把人一卷,抱回了自己的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