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变夜半半醒,惺忪睡眼眯缝着一扫,先扫到昏黄烛光下的一面背影,而后迷迷糊糊地琢磨自个儿是在哪儿,想了一阵,昨儿从白到黑、一桩桩一件件都回笼了。他想,这是喝多了睡死了吧,哪儿睡哪儿醒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就是觉着热,就是觉着渴。
“哎,给爹倒碗水来喝!”
三变半睡不醒的当口还不忘摆“爹”的架子,说到底是窘的——喝断片儿也就罢了,还三不知地让干儿子给叼回了窝里……
听闻他那“爹”,那面背影先是微微往上一弹,后又赌气似的坐回去了。
三变耍“爹”从来耍不赢,无奈得很,只好装死,他朝后一倒,躺踏实了才哼唧,“水再不来,我就渴死了!”
这回水来得够快的,一眨眼的工夫,就直送到他唇边,还唬他一跳来着!
原来这温水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就坐在炉子上,随用随倒。也真是有心了。这心是孝心还是春心且不论他,反正心在那儿搁着呢。
喝过一碗温茶水,三变精神了,起来溜溜达达地围着龙湛转,定睛一瞧——嘿!这不是我的衣衫吗!再一看自己身上——嘿,这不是臭小子的衣衫吗!咋的还对换了?!
“扣子掉了,帮你缝好。”
龙湛一双眼睛不敢看他,就盯着盘扣看,虽说是“帮你缝好”,但那活计真不咋地,针脚粗枝大叶,蜘蛛结丝似的把扣子盘在了衣衫上,反正掉不下来就对了。三变心内感叹,到底是健儿营,连这门活计都练出来了!
其实哪是练出来的呢,都是逼出来的,做了丘八,兵营内习武,整日里舞刀弄杖的,衣衫绷脱、绽线、裂裆、掉扣,这都是最常见的,若是针线上头不会那么两下子,谁给你弄?只好穿烂衣服罢了,烂在别处也还好,若是正好裂裆,哼,少不得治你个“军容不整”的罪!
即便是赶鸭子上架,龙湛也上了架了,现下,居然还能给心上人缝缝补补了……
三变不疑有他,扣子么,一年掉个几回的不算多,全没往让人生生扯下那头想,他还笑来着——今后连衣衫掉扣都有人帮着补掇了,养干儿子这笔买卖,这么看着是再合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