媞娜二楼房里的窗户半掩着,丫鬟走到门前,妾室跟在后头,正好站在窗户边上,低头整了整衣服,扶了扶发髻,乳母还在远远的梯口等着。丫鬟正要敲门,忽听见里面轻轻的笑声传来,妾室伸长眼睛往那窗户缝里一瞄,只见一个瘦长身形的贵女背对窗户坐着,想来就是那位林二夫人了,手里托着块白白的玉,神神秘秘地递给媞娜看。
妾室连忙打了个手势,叫丫鬟先别敲门。
屋里媞娜就着林二夫人的手去看,惊讶道,“真是羊脂白玉!我们北月的东西,别人看不出来,我可不会认错!就这么整块给了你了?”
林二夫人笑道,“哪里呀,这是对玉,他手里还捏着另一半呢~你说说,给我这样的东西,我拿都不敢拿出来,被谁看见了都是个死!给人家干嘛~”
媞娜作势推了她一下,笑道,“你可好好收着吧,别说我们了,就是你们府,我看也未必拿得出半块羊脂白玉来。你们王爷问起,你怎么说?还要是刻了比翼鸟连理枝的,一看就是泽王的东西。”
妾室大大瞪着眼睛,手连忙扶稳了梯旁的扶手,差点没摔下去,脸上的笑容倒是一下真诚了不少。林二夫人和泽王?不是吧,哎哟哟…诶?可林家不就是泽王抓的道士搞倒的吗?怎么可能……
屋里林二夫人微微低了头,似有怨气,“老六?他敢管我的事?要死了他!再说,那人这样对我,任谁都疑心不到他的…”
媞娜叹了口气,安慰道,“别伤心了,泽王绝不是有心的,他和自己王妃斗法,谁知误伤林渊了呢?这不是马上送了玉给你赔罪了吗?要我说,都是我们府这位该死的,没事去掺一脚。要是没有什么软禁罪,林渊哪至于直接就进了刑部大牢。”
林二夫人收起了羊脂白玉,恨道,“这个四皇子,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整个林家任他翻我都不在意,敢污蔑我长姐?今天刑部尚书大人的证据一往上递,我就等着看他怎么死!”话音一转,又笑道,“到时候你要和离,要休夫,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来给你找续弦,找一个送你羊脂白玉的~”
屋里断断续续地又说了几句什么话,压低的嘻嘻笑声传出来。窗子缝隙间,只见林二夫人懒懒地站起身,“怎么孩子这么久还没到,难不成见我还得打扮一番?”慢腾腾地推开了窗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房门外渺无人迹,仿佛从来没人来过。
林潋一脸的娇媚笑意立刻消失了,脸色沉沉地盯着楼下庭院。媞娜走过来,低声道,“放心吧,绝对是她。”
***
四皇子府那头欢声笑语,各有各的乐事要忙,泽王府这头却是安然自在,静日闲闲。
冬日池畔的柳枝光秃着,一根根垂吊,插入泥金色的月牙池子里。池中零星几片败荷叶子黑绿色,缩成一个尖尖的圆棚子,像一只只死掉的巨蛾立在池上,微风拂来,干枯的蛾翅微微颤着。
泽王伴沈嫣坐在灵堂外的凉亭里,两人一起望着亭畔的小池子。泽王忽然柔柔一笑,“你特别喜欢看湖、看池子,看所有有水的景致。都说女儿是水做的,在你身上真没错。”
他回头看了沈嫣一眼,见她双目含着水光,两汪深深的水潭。总算是收了泪了。
都是他不好,又不是不知道她向来胆小,对着谁都唯唯诺诺的,一见林汐就脚软得恨不得立刻跪地上去。他刚才是情绪激动了,不应该那么用力去抓她的。
“刚才弄疼你了?”泽王问。
沈嫣仿佛是轻轻摇了摇头,看起来这样柔弱可怜,稳稳坐着,不太敢动,既怕靠近他,又怕离他太远——沈嫣实在不敢再激怒他。何况还有几个带刀侍卫在一旁守着,她刚刚被泽王从灵堂里拉出来才看见的。
王府内宅,怎么会有带刀侍卫?现在看来,汐汐这半个月,比林渊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嫣胃里一阵一阵拧着,不觉把两只手抱住手肘。泽王关切道,“冷了?”沈嫣摇头,“我…我有点不舒服,我想…”
泽王笑道,“我看你是饿了,刚才顾着说话,也没给你备点心,你不是喜欢白玉糕吗?我让他们蒸一盘来。”
他常笑颜氏小傻子,都当亲王的女人了,什么好东西吃不着,偏爱这种糯米牛乳做的平常东西。颜氏说从前在里面时常见厨房做,因为成本便宜,能吃饱客人。“里面”是青楼后院,她不敢提青楼两个字,怕他介意,也怕他心疼。她总是笑着说,自己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年生辰能吃白玉糕吃到饱。
泽王说着便要叫人,沈嫣现在还怎么敢吃泽王府的东西,忙说,“王爷不用忙,我不饿。”
“那也吃两块,是你最喜欢的。”
“我不喜欢白玉糕!”
泽王动作一顿,沈嫣连忙退开,贴着亭柱子慢慢站起来,双手捏拳微挡在身前,一个防守的姿势,冷道,“王爷,我不是颜氏!”
泽王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别怕。可你真的很像她,阿嫣。”泽王望着她的防备,柔声道,“吓到你了,我很抱歉。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好像也同她说了话。你不知道这半个月…我好久没跟她说过话了…”
泽王独自坐在那,微微曲着背,一个千苍百孔的身体,被裹在层层锦缎之下。他刚才一下认不得她,沈嫣又何尝认得他?一别经年,他和她走上了越来越远的路。她再也不是他的阿嫣妹妹,但眼前的男人,和沈嫣少女时幻想过的明德哥哥,也再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
沈嫣心里仍警戒着,见他这样沉痛,只好缓下声音说,“但我终究不是颜氏,我替代不了她。她是真的爱你,她那么爱你,她拿自己的命来跟阎王换回了和你的孩子。”她轻声唤,“明德哥哥,不要拿任何人来替代她,好不好?她值得你永远记得她。”
泽王抬起脸来,这日来第一次,眼里含泪欲落。沈嫣仍是不敢靠近,柔着声音问,“颜氏为你生下的两个小郡主,她们都好吗?她们叫什么名字?”
泽王看起来仿佛很迷茫,喃喃道,“叫什么名字…”
沈嫣勉强挤出个抚慰的笑来,“她们多大了?我能不能去看一下她们?”去孩子那里,总得有乳母丫鬟下人,途经那么多的院子走廊,她总能想点办法,怎么都比困在这个人烟不至的灵堂院子强。
泽王呆呆地望着沈嫣,望着她脸上淡薄的妆,想起颜氏的桃花妆。颜氏总是粉粉嫩嫩的,已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仍是娇怯怯,动不动就脸红。泽王面上柔和了一瞬,渐渐地又僵住了。
他想起棺木里,颜氏的脸,第一日是粉嫩的,像她只是睡着了。可一日比一日灰,一日比一日暗,她眼角脸颊的两抹红,便越来越红,不像桃花,像朱砂色的虫子,一掌拍死了,往下一抹,碎掉的红色尸身便粘在了灰暗的粉墙上。
“你说的对,她爱我。”泽王慢慢地说,慢慢站起身来,抬头望着晚秋苍白的天,“可是阿嫣,一个爱我的人,就这么没了,谁来给她填命呢?她爱我,我怎么能负她,叫她在黄泉如此孤单,我甚至不能给她报仇,让她在泉下瞑目吗?”
沈嫣立刻往后一小步,更捏柔了声音,“颜氏一心向佛,这么良善,肯定不想冤枉无辜之人的。王爷,你记不记得你送给我的‘万法皆缘’?那是国寺里一心大师的手笔,一心大师绝不会偏帮作恶之人的。他告诉我,他搜集到了证据……”
泽王一步向前,沈嫣吓得尖叫一声,双臂立刻被泽王牢牢握住。“阿嫣,别怕别怕!我不伤你!阿嫣,万法皆缘,可我们此生是无缘了。你不能陪我,那你能不能陪陪她?”沈嫣大惊,一下用尽力气猛烈挣扎着,泽王紧紧钳着她肩膀,“别怕我!阿嫣,我不是要你的命!我只是说,你能不能留下来,留在这府里,陪她过完人世的最后一段日子?停灵还有一个月,我会让她安息的。你留下来,陪陪她,好不好?”
沈嫣甩不开泽王,只好连着大喊几声,“王爷自重!放开我,我要叫人了!”
泽王握着她双肩,几乎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又急道,“没事的,阿嫣!你别怕。我都想好了,你不是林汐的干姐姐吗?就说你来小住陪她,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王爷!王爷!”阿平急步跑进凉亭。
泽王扶着沈嫣,怒吼一声,“一旁去!你懂什么,别管我!”
阿平仍急着过来,“王爷,大事不好了,四皇子刚刚去宫里告状,说你和六王爷的女眷偷情!”
泽王手一顿,沈嫣连忙挣开了他,自己连退了几步。泽王扫一眼角落的侍卫,两个侍卫按着刀守住了凉亭出口,“六王妃请留步。”沈嫣扶着亭柱子,喘着气不敢动,隔着点距离盯着泽王主仆。
泽王烦躁地喷了口气,“老四又搞什么?阿嫣今天来,他怎么会知道?”
“不是说六王妃,是说王爷你和六王爷的二夫人偷情!”
沈嫣一愣,潋潋?
泽王一脸莫名其妙,“谁?”
“林家的二小姐,从前不是六王爷的伴读吗?后来进六王府做妾了。四皇子说你把北月上贡的一对白玉珏拆了,送了她一块!”
泽王一挥手,“随他闹去,这种小事别来报我。”
“哎哎王爷!不是小事了,四皇子报到陛下面前的时候丰王爷还在。陛下见着丰王爷,本来就百感交集,四皇子就恰好撞了去!好端端地扯上你和六王爷,皇子们几乎全都掺和在里面了。这次陛下真被激着了,说让你立刻就把两块羊脂白玉珏都带进宫去!”
泽王沉吟一瞬,回头看沈嫣,无奈道,“你在这等等我,我去一去就来。你们!看着王妃要吃什么喝什么,好好伺候着!”侍卫行礼应下。
沈嫣眼睛往他们一瞟,眼见的,有四个侍卫。等泽王一走,她逐个打发了,也不是难事,先出去再说。林渊那里也洗得差不多了,她今天宁愿得罪泽王,害林渊多在牢里两天,总好过她自己整个人直接折进来。
泽王看着沈嫣眼睛四处转,笑了一下,“阿平,你留下,看着这里。”一甩袍子,踏出了凉亭。
阿平追出去喊,“王爷,带白玉珏!”
泽王没理他,出去了。
泽王一走,沈嫣慢慢坐下,盯着阿平,“我…饿了。”阿平叫人备一桌午膳,沈嫣又说渴了,茶捧了来,说她不能喝凉的,会发寒症。最好是温和的牡丹白茶,要一个丫鬟拿刚滚开的水来旁边温温地,一点一点地添水泡着。
阿平没放丫鬟进来。还是那几个侍卫,捧来一个小炭炉,微滚的一个小铜水壶,阿平亲自拎着水壶,隔一会儿加一点点热水。
沈嫣闭着气憋红了脸,捂着心脏喊疼,说自己府里有个女医,自己一直是由她照顾的,别的大夫不方便,一定得是她……
阿平道,“六王妃恕罪,奴才实在不敢放外人进来,也不能放你出去。王妃若真是不舒服,灵堂里备着太医的,只是被王爷叫出去回避了。”
沈嫣咬着唇,“那你叫太医来!”多个人见过她,总好过从来没有人知道她进来过。太医总是要回宫的,有人曾经在这个院子里见过她,潋潋和阿堇也好有些线索。
阿平站起身来叫太医,坐下把一泡茶小心斟到茶碗里,递给沈嫣。沈嫣看了眼那碗,没碰。
阿平把茶碗往她面前虚虚地又推了一下,“王妃,你看着我泡的,还不放心吗?好歹润一润口。”
沈嫣倒不疑心阿平,但她疑心那个碗、那些水、那个茶叶罐子,她甚至疑心灵堂里诡异的香味。沈嫣捂着心口,轻声喊,“阿平,我不骗你,我真的心口很痛……”
阿平又催了声太医,捧着茶劝沈嫣喝,又宽慰道,“六王妃,你别慌。我说句僭越的话,别人误会王爷,可你和王爷是旧识了,几时见他这样过?最近王爷是夜夜睡不着,精神恍惚,情绪难免大了点。可他昨天还处理了几份奏折呢。而且你看,颜夫人这些大大小小的身后事,都是王爷亲自操持的,其实王爷清醒得很。王爷只是失了颜夫人,心里疼得不知怎么好,有王妃你这个旧友在,他也好有个慰藉…”
远远几声高喊传来,“阿嫣?阿嫣!”沈嫣一瞬弹起,大睁着眼四处望去。只见一个枣红色蟒袍身影飞奔进来,“阿嫣?!!我王妃呢?”
“明宇!”沈嫣大声喊他。
黄明宇身后追着一堆下人,自己三步并两步跑进凉亭。阿平连忙上前,边行礼边挡着,“贾王爷?!”
“你走开!阿嫣快过来。”
旁边几个侍卫尴尴尬尬地围了上来,手按着刀,终究不敢动。阿平勉强挡着沈嫣,“贾王爷怎么来了?可有帖子吗?真是不巧了,我们王爷刚进了宫…”
“我去你的!本王来找自己皇兄自己老婆还要给你帖子?我给你一脚你信不信!走开!”说着就跟阿平老鹰抓小鸡似的伸手去捞他身后的沈嫣。
阿平也不好硬挡,沈嫣一闪,钻过他连忙跑到了黄明宇那边。黄明宇一拉她手,“走!潋姐都急哭了。”
两人一转身,一群侍卫下人呆杵着。侍卫按着刀,可哪里敢拔。十几个下人们要挡不挡地拿自己身体当个障碍物,排了一条梅花桩在路上。太医这时才跟着另一个下人从灵堂绕出来,站在堂门廊下,一见院子里这阵仗,也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扑通趴到地上,“六…参见六王爷!”
黄明宇指着太医喊,“徐太医!徐太医赶紧进宫告诉我父皇,有群乱臣贼子在泽王兄府里造反啦,要杀我和王妃!”
阿平无奈,“贾王爷言重了。泽王爷命奴才看着府邸,奴才怎么敢松懈。贾王爷无端闯入,一进来就喊打喊杀,要踢人抓人的,奴才总要问一句王爷进来做什么吧?不然泽王府像个菜市场似的,这到底是奴才乱臣贼子,还是贾王爷没把自己皇兄放眼里…”
黄明宇一下跳起,沈嫣拉开他,自己上前一步呵斥道,“好你个阿平,颠倒黑白!六王爷陪我进来祭奠颜氏,还是你们王爷亲自下的帖子!泽王爷恰好不在府上,你让了我们进来拜祭过,尽了心便是。可你一个小厮,在有皇族女眷的内院里安排带刀侍卫是要干什么?!把颜夫人灵堂里的僧人太医全赶走了是要干什么?是不是想要伏杀六王爷,嫁祸你们泽王?现在见太医出来了,事败了,要连太医都杀了是吗?!”
太医一震,惊恐地看着阿平。
阿平大大喊冤,“王妃这是什么话,再给奴才一百个天大的胆子,奴才也绝不敢…”
“那现在祭拜完了,我和六王爷能回府了吗?”沈嫣冷笑一声,“还是要得你阿平的点头批准,一个郡王、一个王妃,才敢踏出这院子?!”
***
泽王府门外,林潋靠在马车旁。阿堇扶着她,担忧地看她的腿,“没事吧?”
刚才骗了四皇子的妾,等四皇子一出府,林潋立刻马不停蹄地回六王府,抓了小贾就飞奔来泽王府救人。在几个府里跑来跑去,不小心被深宅大院里那些坑人石子路给扭着了。
“没事,”林潋撑着马车,吊着一条腿,不敢踩到地上。踩着地的时候还是蛮痛的。
阿堇叹道,“都是我,我就打死不该让阿嫣自己进去的。后来听说泽王出府了,阿嫣还没出来,我就知道这次坏了!”
林潋眼色沉沉,怎么还要等泽王出府才知道坏事,从阿嫣接到帖子那一刻就该知道有问题!怎么还会让她拿着帖子来,怎么居然还让她自己一个人进去,怎么收到了帖子不跟自己说一声!收到帖子就必须这么他娘的赶着来吗?!一心大师都进宫了,大皇子都进宫了,刑部的证据全递上去了,长姐的事再拖,还能拖几日?!急什么急!
林潋一捶车厢,吓得阿堇也噤了声,小心地扶着她。偏她又不安分,等来等去等不到人出来,一时跺了下腿,立刻疼得嘶了一声。阿堇连忙又要看她腿,“潋潋,等一下,你别急啊,王爷都进去找了。”
可是,泽王府里出了名的大,小贾是个外男,总不能跑进内宅每间房去搜。说是去拜祭颜氏了,但万一转移了呢?万一泽王那疯子,在茶水点心里放了什么东西,阿嫣一进去就被拖到哪里关起来了……
林潋一个激灵,忙问,“阿堇,帖子!泽王给的帖子呢?”
阿堇愣住,“阿嫣…带进去了…”
“糟了,糟了!”这下说不清了,等一下泽王回来,要是小贾还没找到,泽王说阿嫣从来没来过!她们还能怎么办?!一个亲王的宅邸,总不能带人冲进去……
林潋一下甩开阿堇,自己忍痛要冲进泽王府里。她至少是个女眷,进去了直接找那些内宅后院里最隐秘的小院子,这些犄角旮旯的院子她最熟,哪个府都差不多!
门口的守卫立刻围过来拦着她,“二夫人!”
“走开!你们也知道我是六王府的二夫人!我们王爷进去了,我要进去找他!走开!”
门口正一团乱,忽见两袭深色衣袍快步跑出来,“潋潋!”“潋姐!”
林潋一下呆住。门卫们正奋力挡着她,不料她忽然不动弹了,收劲不住,推搡间把林潋撞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站都站不稳,一脚踩空,差点滚下楼梯。沈嫣尖叫一声,黄明宇飞一样冲过去拉住了她,扭头大吼,“你们要杀人啊?!”
门卫也吓了一跳,立刻跪倒一片,齐声求饶。
沈嫣飞奔出来拉着林潋,上看下看,急得泪水在眼里直打转,“你腿怎么了?潋潋?”
林潋忽然哇地一声哭出来,两条手臂紧紧搂住沈嫣,把泪全蹭到她肩上,“吓死我了!真的快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没了,阿嫣!”
沈嫣抱着林潋,自己也流了一脸的泪,“没事了,潋潋,不哭了,回去吧。”
“你为什么说都不说就自己跑来了!”
“对不起啊,我是想着林渊那边就差这一环了…”
“那我呢?!你想过我吗?!”林潋脚一跺,又疼得呲牙咧嘴的,挂着一脸泪,狼狈又可怜。
“对不起,对不起啊潋潋…”沈嫣抱着她,边拍边哄。阿堇也过来了,在旁边轻声安抚着一个哭得呜呜哇哇的二夫人。
黄明宇在一旁看着,心里也被林潋哭得无限悲戚。最近事情一宗接一宗,他几乎没有时间静下来想想阿嫣和潋姐的事。此刻立在泽王兄的府门前,看着她们劫后余生,抱在一起,黄明宇心里沉甸甸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想起渊姐和予熹分隔在两个牢房里,想起泽王兄和最爱的颜氏天人永别,想起小何的一往情深,可潋姐无以回报。他想起自己和海棠,被无形的身份隔在悬崖深谷的两边。
世间的感情,没有一份是不难的。然而阿嫣和潋姐,千难万难,此刻还是实实在在地抱着。比起他和海棠,其实又差在哪里呢?
黄明宇深深叹了一口气,过去轻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