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
程月萤醒得比梁灼早一点。
浅浅的日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床沿,仿佛也不忍心把两人从被窝里拉出去。
程月萤缩在梁灼怀里,头埋在他颈窝。
梁灼的呼吸沉而匀,昨晚缠绵到很晚,入睡时梁灼仍习惯性地把她搂进怀里,仿佛潜意识里觉得她随时会逃开,于是抱得格外紧。
程月萤伸手,小心把他的额发拢到一边。梁灼微微蹙眉,睁开眼。
“醒这么早。”他嗓音低哑,带着没散尽的困意。
“嗯。”程月萤点点头,“再不起就要来不及了。”
梁灼往她这边蹭了蹭,圈着她的手收紧几分,把人又往被窝里按了按。
“那就别走。”他闷声说。
“别闹。”程月萤把自己从他怀里扯出来,“快起床了,等下还可以一起去机场。”
“要不然我换航班,陪你回北京?”
程月萤失笑,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他一下:“你公司不要了?”
“公司也不是比你重要。”梁灼睁着眼看她,嗓音低得像是撒娇,“我就想多看你一会儿。回去以后又好几天才能见到。”
程月萤听着这话,心里一软,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他下巴。
“你要是想我的话,”她说,“视频通话可以每天都开。”
梁灼挑眉,“那可不可以一直开着?”
“……我还要忙。”
梁灼把她的发丝捋到耳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又落到眼角,最后落在唇边,“我开玩笑的,又不是小朋友,再想你,也会克制自己,不会缠你太紧。但你想我的时候,要告诉我。”
程月萤轻轻点头。
其实她一向不喜欢分别,但那一刻她突然很安静。也许是因为这次的分别不像五年前那样是断裂,而是蓄力,是为了下一次更靠近的相见。
没有再耽误太久,各自洗漱,收拾行李,同车去机场。
途中程月萤靠在梁灼肩上闭目养神。车子驶过清晨还略带雾气的江面,桥下是来往的船只,雾霭朦胧。她握着梁灼的手没松过,像小动物一样恋栈温暖。
到了机场,两人航班时间不同,但登机口却离得不算远。梁灼硬是多陪她坐了十几分钟,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程月萤冲他摆了摆手,外套袖口下滑,露出白得欺霜赛雪的一段纤细手腕。
她笑起来好看,机场人来人往,有几个人朝这边看过来。
“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梁灼俯下身,捏着程月萤的下颌,弯腰在她唇角轻咬了一口,“太好看了,我又不在,万一有别人动心怎么办?”
程月萤“噗嗤”一笑:“在说什么啊?分离焦虑还没调理好吗?”
她抱了梁灼一下,轻声说:“好啦,改天见。”
回程的航班上,程月萤靠窗坐。
她打开电脑,刚准备整理下这次交接的项目进度,刚打开资料夹,江岑就帮她和自己各要了一杯咖啡,说:“回北京这么开心?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了。”
“有吗?”程月萤接过咖啡,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这几个月天天黏在一起,刚分开没多久,她就感受到了那种轻飘飘的想念。
像久埋在海底的礁石,没那么容易被看见,但一旦被洋流冲刷,位置就会慢慢改变。
程月萤垂眸,心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从没想过,原来认真生活、温柔爱人,是这种感觉。
不是轰轰烈烈,也不是拔肝断骨,而是你在机场、在外地、在会议间隙,会下意识地想起那个人。
然后嘴角会翘起来。
“去港岛办公室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江岑问。
程月萤手指一顿,指腹沿着咖啡杯边缘摩挲,随即道:“谢谢您帮我争取这个机会,但我不打算去。”
江岑显然愣了一下:“不去?”
“嗯,”程月萤语调温柔,却带着坚定,低声说:“您之前说的对,有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我想先把一些事弄清楚。”
“本来也只是帮你铺个路。你能力在那儿,合适就合适,不合适也没人强求。”江岑顿了顿,“不过我确实以为你会去,毕竟你男朋友在那里。”
“我不是因为他在那儿而拒绝。”程月萤顿了顿,“相反,如果我们要重新开始,那得是彼此都站得稳当的时候。否则再靠近一次,还是会摔得粉碎。我要先把自己立住。”
江岑点点头。
程月萤靠在舷窗边,望着云层之上蔓延的晨光。
她不能再用新的开始掩盖旧的裂缝。
她想弄清楚,那道伤口到底是从哪里裂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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