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可能明后天就过去深城。”
程月萤边拿着手机和梁灼讲话,边脱了外套挂在一旁,走去开窗,前置镜头随着她的走动稍有些晃,没有对准。
梁灼只能看到她忽隐忽现的白皙侧脸。
“故地重游么?”他想起分开前那个短暂到无法称之为“共游”的深城之旅,幽幽地说:“我对这个地方有些心理阴影。”
程月萤被梁灼逗笑,她把镜头转向自己,轻咳一下正色道:“算故地重游吧,我问到了程誉升当年的师傅。在开始新生活之前,我想去弄明白一些事情。”
她不想带着过去的雾霭与梁灼重新出发。
这样的话程月萤没有告诉梁灼,但梁灼已经习惯了她的内敛,她不说,梁灼大概也能猜到。
他神色温柔地看了一会儿程月萤,说:“你几时过去?我陪你一起。”
“担心我啊?”程月萤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陪。再说了,你才刚回去没多久。”
“担心你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想覆盖掉上次的记忆。”梁灼叹了口气,又用那种幽怨的语气说道:“我实在不希望,一到这个城市,就又想起……”
“好了好了。”程月萤举手叫停,“我答应,真是败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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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月萤次日坐上高铁南下。
路途遥远,这趟高铁路线几乎要跨越小半个中国,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沿路飞速后退的陌生景色。
十几二十年前,应该也有两个充满憧憬的年轻人看过相似的景色。
那个时候还没有高铁,绿皮火车从北到南大概要走29个小时。大批年轻人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出人头地的渴望,挤在绿皮火车硬邦邦的座椅上,眼神掠过窗外萧瑟的城镇,迁徙一样奔赴改开后充满传奇的南方城市。
程誉升和越清茹都曾是其中之一。
会后悔吗?如果知道未来是现在这样。
程月萤看了一会儿,闭上了眼。
这个时节昼长夜短,到站的时候天刚擦黑,深城的夏季有一种黏腻的潮热,车站里开了冷风,但人实在太多。
一下车,程月萤就把罩衫脱了,只穿一件绿色的吊带长裙,车站的灯光打下来,整个人身上有股莹润的光芒,抓人眼球的漂亮。
梁灼在出站口等她。
他没有穿得西装革履,穿了件墨绿色的T恤和休闲裤,头发随意抓了个型,看起来像个异地恋的男大学生。
程月萤远远看见他,快步走过来,握住梁灼的手。
“哇,”梁灼声音里有些笑意,“我们今天穿了情侣装。”
程月萤被他带进车里,空调一吹,才算活过来,闻言笑道:“我高中之后,就没听到人说这个词了。”
司机发动了车,向着程月萤给的地址出发。
他捏一捏程月萤的手指,“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说我幼稚。”
程月萤不说话,只是笑,过了一会儿,她看着梁灼身上的衣服,突然觉得有些眼熟,“这个衣服……”
她顾忌前排开车的司机,附在梁灼耳边轻声问:“看上去好眼熟,你是不是给我穿过?”
她第一次去梁灼常住的家里,没有换洗的衣服,把梁灼的T恤穿成了连衣裙。
梁灼有些意外,“你还记得?”
程月萤点点头,“我还记得,那时候在心里吐槽你难伺候。”
她皱着眉陷进回忆里,“好像是你非要吃我手上的冰淇淋,勺子递给你又不开心。”
梁灼又捏一下她的手指,把前后排的隔板升了起来,“笨,我哪里是要吃冰淇淋,我的意思是让你亲我。”
“来,”他俯下身,“给我亲一下。”
入夜,深市已经是另一种喧闹。高楼林立之间,目的地商场的灯光不算耀眼,这里是全国最大的贵金属批发市场,各种金饰珠宝门店挤在一起,到处都是关于黄金的宣传字样。
他们来的时间不巧,不少铺面已经关了,游客也都在往外走。
程月萤按着资料上提供的地址找到那家打金店。
“刘记金艺加工”藏在商场四层的转角处,铺面很小,里间摆着金饰加工机,墙上挂着发黄的荣誉证书和资格证书,空气里混着焊金的味道。
和周围装修时髦的珠宝店对比鲜明,这里像被时代遗忘的角落,安静、固执地活在上一个年代。
玻璃柜台后是老式的工作台,一个看起来七十多岁的男人眉头紧锁,戴着老花镜,略微低着头,大概正在理今天的账本。
程月萤和梁灼走进门,脚步声引得对方抬起头。
“您好。”程月萤轻声问:“请问您是刘翰东,刘先生吗?”
“我是,您是要加工什么?今天打烊了,最快得明天。”
那人抬头,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方,目光从镜片上方扫来,原本还无意地往这边看一眼,却忽然顿住。
目光在程月萤脸上停了一会儿,怔住了。
“你是……”他声音低下来,试探开口:“阿升和……清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程月萤点点头,声音有些发涩:“我是,我叫月萤。您是……程誉升当年的师傅吗?”
梁灼沉默着握紧了她的手。
刘翰东摘下老花镜,眯起眼看她,一时说不出话,过了几秒,他叹了口气,说:“我前几年在阿升的案子上做了证人,你是来替他寻仇?”
“不是。”程月萤怕他误会,摇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想弄明白我妈妈年轻时候的事情,她没有告诉过我。程誉升他……他也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