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悠然悄声向皇帝行过礼,默默退至一旁。晋王跪在榻前,面容沉静。倒是皇帝放下茶盏,温声解释:“淑妃莫怪阿瑜,昨日他奉旨出城办差,今晨回京便直奔宫里来了。这一路风尘仆仆,怕是连口热茶都未及饮。”
“当真?”淑妃闻言急得撑起身子,“快,来人!带王爷去梳洗更衣,传膳——”
“母妃安心歇着。”晋王按住淑妃的手,声音沉稳,“儿子不急这一时。”
谭妙玲这才注意到孟悠然,立刻福身道:“姐姐来了。妾身与王爷一早进宫未见姐姐,想是昨夜照顾娘娘累着了。姐姐可歇息好了?”
孟悠然上前向淑妃行礼:“母妃,儿媳方才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母妃现在感觉可好?”
淑妃的大宫女早已禀明王妃彻夜未眠照料之事。淑妃对孟悠然虽无恶感,却也无意替她说话,只淡淡道:“悠然,你身为王妃,怎不知体贴夫婿?他外出办差,你连衣食都不曾打点妥当。“话到此处,她目光在谭妙玲身上顿了顿,改口道:“罢了,你昨夜照顾本宫也辛苦。妙玲,快带阿瑜去后殿梳洗,好生伺候着。”
谭妙玲作为淑妃的亲侄女,自是深得姑母欢心。淑妃看向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几分天然的亲昵,而对孟悠然则始终隔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疏离。
待晋王与谭妙玲去往后殿梳洗,豫王赵珂上前行礼问安。这位自幼丧母的皇子,曾在淑妃宫中养过一段时日,此刻正说着俏皮话逗得淑妃展颜。皇帝见状,眉宇间的忧色也舒展了几分。
孟悠然静立一旁,却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目光虽落在淑妃身上,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向自己。那目光如蛛丝般细密,让人不寒而栗。
“六弟妹。“豫王突然转向孟悠然,从宫人手中接过一个描金锦盒,“年前奉旨出京,未能参加贤伉俪的大婚之喜,这对珊瑚镯权当赔礼。”
锦盒开启的瞬间,血红色的珊瑚镯在殿内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泽。孟悠然瞳孔微缩——前世她也曾得过这样一对镯子,只是那时是豫王妃所赠,被她随手丢进了库房。
豫王亲自将锦盒递来,目光在她脸上流连。那眼神让孟悠然如芒在背,连带着那对红珊瑚也显得格外刺目。
“还不快接着?”淑妃不悦地催促,“珂儿一片心意,你这个做弟妹的也太不识趣了。”
孟悠然勉强伸手,就在接过锦盒的刹那,豫王粗糙的指腹故意划过她的手背。她心头一颤,锦盒应声落地,血珊瑚碎成数段,在青玉地砖上迸溅开来。
“抱歉,手滑了。”孟悠然后退半步,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皇帝眸光一沉,眼底似有暗流涌动。碎落的珊瑚残片映着烛光,宛如斑斑血迹,在这金碧辉煌的琼华宫中显得格外刺眼。
淑妃见气氛凝滞,轻抚鬓角笑道:“这孩子,怎么毛手毛脚的。”一挥手,立即有宫娥上前将珊瑚碎片收拾干净。
豫王盯着地上残留的红色碎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来这镯子与弟妹无缘。不过无妨,本王府上还有不少珍品,改日再挑对更好的给弟妹送来。”
“发生何事?”晋王换了一身月白锦袍从后殿转出,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淑妃温声道:“你五哥要送悠然镯子,不小心摔了。你五哥说改日再补一对。”她语气轻松,显然没把这当回事。毕竟豫王妃娘家是玉石商,自大婚后没少往宫里送首饰,连她身边的大宫女都得过赏赐。
晋王不动声色地站到孟悠然身侧,朝豫王拱手:“多谢五哥美意,改日我派人去府上取便是。”说罢转向皇帝,单膝跪地:“父皇,差事已办妥,后续交由户部王大人即可。如今母妃抱恙,儿臣想留在宫中侍疾。”
皇帝手中茶盏重重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龙袍上:“胡闹!你母妃有王妃照料,你一个亲王留在后宫成何体统?”
“母妃身体要紧。”晋王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他跪得笔直,玄色腰封上的蟠龙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淑妃慌忙撑起身子拉住儿子:“陛下,臣妾已无大碍。”又转向晋王:“阿瑜,国事为重。这里有这么多宫人伺候,不必留这么多人。”她目光扫过孟悠然:“悠然也回去吧,好生照料王府和你夫君,这才是你的本分。”
“母妃……”赵瑜还欲再言。
淑妃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款步走到皇帝跟前,纤纤玉指轻扯龙袍衣袖:“陛下~臣妾真的无碍了,您就依了臣妾这一回嘛~”尾音拖得绵长,带着几分少女般的娇嗔。
皇帝冷峻的面容终是松动,无奈地拍了拍淑妃的手:“罢了,既然爱妃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转头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晋王府的车驾碾过宫道青石。赵瑜带着孟悠然与谭妙玲返回王府时,四个大丫鬟在廊下翘首以盼。
见主子归来,立即如众星捧月般将孟悠然迎入内室。雕花浴桶中热气氤氲,撒满新摘的月季花瓣;青瑶指尖搭在腕间细细诊脉;洪鹰力道恰当地揉按着经络;如双捧着冰糖燕窝一勺勺喂着;枣花正用熏笼烘着贴身的素纱寝衣。
这般精心伺候下,孟悠然连指尖都酥软得不想动弹。待更衣完毕,她已是眼皮沉重,却仍强撑着问道:“侧妃和秦姨娘......可有生事?”
如双掖了掖锦被:“娘娘安心,不过一宿光景,她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见主子困得厉害,柔声道:“您先歇着,待养足精神,咱们再细细商议。”
话音未落,孟悠然的呼吸已变得绵长均匀。四个丫鬟相视一笑,轻手轻脚地收拾妥当,只留青瑶在内室守着,其余人悄然退出,各自忙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