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吟,正是兽语。
群兽们停止异动。踩住云弃子的异兽也不动,长唱而和,吟声再起,一应一答。踩着云弃子的猛兽脚竟然松开了。
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抓住云弃子,并不待云弃子反应过来,抓着他飞奔而去。身后长啸连连,身边的身影却再不应声,猛兽不耐烦,声音开始躁动,发出愤怒的长吼。而此时,那手已经抓着云弃子奔远了。
云弃子被救了。这异域之内,不可思议。
不知道奔出了多远,只听见推门声,关门声。
女人喘息不定又急促不安的声音,“哥哥,是你吗?哥哥。”
声音有些沙哑却那样柔软而包含情意,竟是一个女子!
女子有些慌张,“哥哥,你怎么不说话。我知道是你。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别的人呢,一定是你。”
云弃子想说不是,然而又没有说。女子见对方并不否认,啜泣起来,断断续续的说,“哥哥,我竟然找到你了,哥哥…”人扑过来,抱住。
这一抱又是一惊,女子没有穿衣服。这异域一片黑暗,又没有人,不穿衣服倒也无妨,更重要这里无季节变化,温度始终温凉,除去衣服,皮肤可以更加清晰的感知气流的动向,从而更准确的把握四周的动静。
只是如今…
冰冷的身体柔软而纤瘦,滑腻腻偎在怀里抽泣颤抖不已。云弃子本不是坐怀不乱的人物,就算是异域险境,仍本能的被那起伏的身体撩弄的心猿意马。
女子将头埋在云弃子怀中,哭一阵笑一阵的说道,“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还没有死,我找的好累啊…”女子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身子重了,将所有重量都放在了云弃子怀里,软软的晕厥过去了。
那声音温柔,无依无助却又分明透着无限坚强。云弃子将她舒舒服服的圈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心里不由的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然而终究是忍了又忍,熬了又熬,并没有多触碰一下。
风起骤灌,云弃子竖着的耳朵听到了异响。有异兽。
被女子撩荡的火焰骤间凝聚成了杀机。
云弃子把女子轻轻放下,准备迎战。女子清醒,应激似的说道,“有兽。”云弃子生出心疼,一个女孩子,在异域,承受了多少惊恐。他仗剑道,“不要怕,我去杀了它们。”说罢就欲起身。
女子一把抓住云弃子说道,“至少来了几百只,而且有兽王。不能打,我们赶紧躲起来。”
女子已在异域多年,不仅在此地盖了一间遮风挡雨的小屋,而且还挖了一个地窖,凭此躲过了兽类无数次袭击。但是地窖太小,只容的下一个人。
女子的声音已不似之前温柔,略带了冷清道,“你不是我的哥哥,你开口说话了,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哥哥了。”
“你下地窖去吧,那里很安全。不用管我了。”女子说。
云弃子心中不悦,大敌当前,这女子竟然让自己躲起来,她当他是男人吗?云弃子拽起女子胳膊,凭其挣扎将她塞进了地窖。
***
万兽齐喑,却气流汹涌。
不知道有多少兽,血腥的兽气已经排山倒海。
但是一切又这么的安静,偶尔间嘈杂的低鸣似乎都是被禁止的。
这是一支可怕的兽军。
云弃子心中的战栗,不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因为,一切迹象都表明,异域之内,已经有兽国崛起。
云弃子清晰嗅到,在这万兽之上,有一只稳坐的兽王,它应该是庞大而深沉的,比普通异兽更凶狠残忍,也更阴险,有着狡猾的思维。而那兽王之香,是奇香。
云弃子直面兽王,奇香幽幽而至,沁人心脾。除了云弃子,这世上之人面对这样的香,都将甘心拜倒,这就是这种奇香的魔力。他和它面面相对,香气萦绕,它知道他正在面对它。它长啸一声。可惜,云弃子听不懂。
血性陡然直升,漫坡流光竖起,云弃子只觉身体中一股气息蠢蠢欲动,那气息令他在万兽之间欣然愉悦,豪情万丈。他要杀了这只兽王。
兽王又是一声长啸一声,万兽皆静,被长啸吓得不敢出声。兽王沉重的身体迈了第一步。
剑在手,随心而动。兽王也不过如此,和它对站了这么久已经很给它面子了。一声翩然长吟忽然在耳边响起。云弃子一惊,她怎么出来了?
兽王作答,兽吟声声,长鸣一应一和,他们在对话。
良久后女子长叹一声。这女子懂得兽语。云弃子道,“你跟它们说什么?”
女子道,“我已无能为力,这次救不了你了。它们说我们只有战胜兽王才能离开,它们只答应其他的兽不来群袭。”
“哦?”云弃子饶有兴趣。
“但是,我们两个人不可能战胜兽王,”女子淡淡的说,“看来我要和你死在一起。”那重音不在“死”字而是在“你”字,分明是对和“你”死在一起的不满。
云弃子冷笑道,“确实,我们两个人不可能战胜兽王,但是我一个人可以。” 云弃子吼了一句,“滚远点,别给我添乱!”剑走如龙,已经出手。
风动,万物皆静,兽息严严,剑光巍巍。兽王果然不同于平常之兽,不但懂得躲避攻击,进攻上同样步步为营,攻势紧密。
更不同的是,兽王身上凛凛然的王气,似摄人心魄般声声长吼,以及迷人心醉的奇香,虽漆黑一片中也知道天地早已为之变色,云海滚滚,雾霭搅动。兽域天上无星,恐怕是群星被代代兽王吓破了魂魄,形神俱灭了。
云弃子毕竟是凡人力量,在兽王狂野压倒万物的冲撞下,只觉得进攻无力,一次次被掀翻在地,一次次被兽王的巨掌拍起踢飞。
兽王进攻太过狂猛,一点找不到还击的空隙,云弃子被摔得七荤八素已经爬不起来了。心中焦躁,找不到反击的机会,只觉得脑袋被掀了几下早已经迷糊,身上疼痛。又被兽王一个巨掌狠狠掀翻在地,痛的呲牙咧嘴,兽王抬脚猛踏,骨头根根断裂。
忽然纤风一阵,是那女子朝兽王攻来。兽王的脚向侧一挥只听的一声惨叫。云弃子挣扎着爬起来,却颤颤巍巍又倒下,身上巨痛。
惨叫又是一声,兽王在攻击那女子。云弃子再挣扎。
听见那女子声音微细念道,“哥哥。”便再无声音息。兽王沉踏踏的脚步不慌不忙再次朝云弃子走来。
她死了么?云弃子刚才还有些迷糊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刚才若不是这女子出手相救,自己恐怕已经死了,现在却连累这个女子先死。
一个女子能在异域生活多年,自己一出现就累她致死?平日里他常自负勇武绝伦,蔑视一切所谓英雄,梦想成就一番经天纬地之业。如今入异域,却连一个女子周全都护不得。
在云弃子胸中蠢蠢欲动之气再起汹涌澎湃,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与兽王相斗根本没有尽全力,自己身体之内还有能量。懊恼,悔恨,愤怒。还是愤怒。
胸中气息翻涌,云弃子但觉得无限郁闷,不由一声大吼。
天际一抹长虹忽现,给异域带来一刹那的光亮,随着那吼声一现即逝。疾风骤起。兽界是没有风的,只有物体移动才能带来风。那风自何而来?水雾漫起,更有不知哪里来的水气扑簌簌落入战场,现场一片濛湿。异域是没有水的,异兽以血为饮。那水从何而来?吼声已停,却余韵不尽,荡漾千里而绵绵不绝,回声四起百里皆惊。异兽中许多小兽已经被这一吼吓得屁滚尿流。
兽王也不由失色。
***
中央神州,菡萏城彩虹宫。大帝回头问身边的侍从,“谁在西罩?”侍从唯唯道,“禀大帝,王室无人在西罩。”
北际洲,九洼里温泉,简陋的庐中,长老闭目修行,眉宇不展,愈蹙愈紧。西罩,西罩,西罩。炉中火花蹦起,嘎嘣一声,卦起,大凶。长老猛然睁开眼睛。他来了。
***
大吼一声,云弃子顿觉中气十足,于是连招式都不讲究,剑也扔了,蛮拼一般扑向兽王,一把抱住,把个硕大的兽王压倒在地,拳脚相加。一拳就把兽王打得迷糊了方向,两拳只打得兽王鼻口流血,三拳把个兽王半边脑袋打得已经开花。
云弃子胸中郁结之气未消,乒乒乓乓打了十几拳,直到觉得胸中觉得清爽了许多才住手。
此时兽王早已经被他打成了烂泥,群兽静默,战战兢兢,似有一兽在诉求什么,半晌无应,群兽们纷纷散去。
云弃子只觉心跳加速,浑身尤自颤抖,气息半晌方定。待回过神来,忙去看那女子,却是死多活少,气息奄奄了。他抱起那女子匆匆往回去的路走,走了几步,又回来匆匆忙回来,摘了那兽王奇香。
他拿到了奇香,他击败了兽王。但是此入异域不可言功。
这女子伤势很重。云弃子将女子带到她的小屋,也学异兽,凭借味道,摸索寻找。小屋中果然有一些疗伤的简单物品。云弃子摸索着给女子包扎治疗一番。保她一时不死。异域不可久留,云弃子将女子负在身上,返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