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里弥法又梦见了家乡。漫天洁白,千年不化,寒冷沁入骨髓。在雪地上彷徨,找不到前方的路。她仿佛还在找九洼里。她已经回不去家乡。父母亲人的模样日益模糊。清脆的铃声入耳,她左顾右盼,寻找铃声的来源,终没有丝毫端倪。
她猛地睁开眼睛,醒来,在中原。
七月,日不落的长明节要到了。北国最隆重的节日。
何处是家。
这里一切都好,清风划过皮肤的美好感觉,是在北国永远无法体会的。连饭菜也可口。虽然我每次出门,北国的口音总让人轻易辨别异乡客。中洲一切都好,然而梦中,弥法还是心系着故园。
天涯海角,客永远是客。
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让晨风卷入,花香鸟语扑面而来。她想象着,等大战之后,等天下安定,化作一缕轻灰,飞扬天际,魂归北国。
一股悲凉袭来,通体荒芜。沉入大海。
权杖莲花,徐徐转动。万法归一,唯预言不灭。
白色的衣衫,白得透明,可以看到里面的肉色。她要挣脱,他却不放,他把她死死搂在怀中。她从来没有如此无力,他只说一句话,“我想要你…”她的心猛烈跳动,抬头,用力看,终于看清他的脸。一张陌生的脸。
弥法惊出一身冷汗,画面陡转。一只雪白的猴子冲了进来。惊醒。
黑暗,月光透过窗棂撒进,一个梦套着一个梦。万物俱赖。一个长发的女子进来。坐在她的床边,黑发如瀑,右臂空空的袖管,借着洁白月色,看见她黑发下雪白的脸颊,憔悴不堪。正是自己。
***
静澜书斋。
清晨的阳光可以洗去昨夜的疲惫,透彻的空气里流动着花草的清芬,但是上课的人儿却心猿意马,左顾右盼。他在想着他新谱的一个曲子,弥法说,“你要专心。”他笑道,“被你看出来了。算了,今天不上课了,我昨儿梦里得了一个曲子,我着急谱出来。”
她昨夜在无数的梦魇中穿梭,他昨夜在梦中得曲。
弥法沉脸说,“不行。”
他笑道,“我听说,你们北际有一种奇异的果子,叫专心果,人吃了它,做事就格外专心。只是可惜,这果子从树上摘下来一时半会就马上干枯,不能吃了,所以,除了你们北际本地的人,别人都吃不着。你一定是从小吃过那专心果的,可惜我并没有吃过。”
北际并没有什么专心果,他一本正经的瞎编。
他笑道,“你修行之术不比其他,一定要专心,我现在专心不起来,不如让我先把谱子写了。”
她道,“即便你不能专心习法,也有很多其他正经事可以做。”
他笑道,“什么正经事儿可以三心二意的做?”
她道,“自那次皇后病重,你也很久没有进宫了。若今天不想修习,你可同我一起进宫问安,我也刚好要看看皇后病情。”
“不去。”谍照回答的斩钉截铁。
弥法柔声道,“他是你的父亲。”
谍照道,“他并不稀罕我这个儿子。”
弥法叹道,“就算如此,他也是中洲君主,法力天下无双,你也不该和他抗衡,还是要博他一些喜欢。”
他的脸色开始不佳了,“博他喜欢?你建议他建离岛居就是为了博他喜欢吧,本以为一座小屋,没想到他大兴土木,浪费那么多民力物力,这样的皇帝,也值得博他欢心?时时只是为了自己的享乐。”
见说到享乐,弥法冷笑道,“你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呢,你看看你自己的梨树堂,你的歌舞戏班,也不是为了自己享乐?你不如先解散了自己的戏班,再说别人。”
谍照倒是一愣。这话是没人敢和王子说过,他不要玩乐还有许多人带着他要玩乐,就连婴从,也是宁可他玩乐也不要他去招惹大帝的。
此时婴从正在着急,生怕王子生气,不停给弥法使眼色。
弥法全当看不见,接着说,“你若敢现在解散了梨树堂戏班,我就算拼死也会进谏大帝不建离岛居。”
谍照有些看不透,他猜测弥法是不是为了自己有诸多歌女吃醋,才叫他解散梨树堂,却又见她义正言辞,一副正义凛然。弥法看在眼里,说道,“怎么,舍不得你的美女们?”
谍照冷笑道,“我不是舍不得她们,我是舍不得你去找死。”
说罢,转身拂袖走了。
***
倾城皇后坐在鸾塌上,长长的黑发可以垂到丝绸的塌面上,隐隐一律暗红夹杂在发丝中。她姿态谦和,仪态优雅。
好一个人温婉的人儿啊。弥法心中赞叹。弥法喜爱倾城皇后,有天然的亲近感。她也喜欢弥法,她拉着弥法的手,笑吟吟道,“多谢你救了我的命。”
大帝坐在她的一旁。弥法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帝。他素服常妆,面色和蔼,宛如一个不思进取无欲无求的中年大叔,只是宠溺着自己的妻子。
弥法却敢怠慢,谦恭道,“皇后金尊玉贵之躯,本来就是长命百岁的。”
大帝听了,忽而问,“说道长命百岁,你北国可有长生药?”
弥法说,“长生药是没有的,不过有延年药水,可以强身健体。”
大帝道,“那个我知道,并不是长生药。”
倾城对大帝说,“我并不想长生。”
大帝爱惜的抚摸她的长发,道,“你这次一病吓得我不轻,你不想长生,我却想与你长生。你我夫妻二人,永世不老,与天同寿,将是何等乐事。”
倾城转移话题,笑道,“密也可回来了?”
大帝笑道,“在路上,很快就回来了,还带来了你的乘龙快婿。”
这是奇事,倾城病重,反倒急急的让女儿离开自己,去寻找远在海外的未婚夫?更奇怪的是,这些竟然都不在倾城的脑子里。弥法当时用法进入她的脑海看得到她少女时的家园,却看不到她对女儿的心意。这一部分被封印了。
倾城对弥法说,“修行者果然厉害,我的心都被你看见了。你让人盖的离岛居就是我心里想要的样子。”又对大帝说,“你要好好封赏她。”
大帝嘟嘴抱怨道,“明明是我让人盖的离岛居,皇后要封赏她,皇后应该封赏我。”倾城笑道,“你莫当着人胡闹,叫人笑话。”
弥法奉承道,“大帝建离岛居,不惜财物,事必躬亲,对皇后一片痴情,感动天地。”
大帝笑道,“什么感动天地,不要说这么肉麻。”
倾城皇后笑道,“你们真会打岔,我是说怎么封赏弥法呢。”
大帝这才笑着看弥法,问道,“你要什么?”
弥法跪拜禀道,“承蒙皇恩,望大帝封贱妾一个官职,不拘大小。”
大帝笑道,“原来想求官。不难。太医院的医官如何?”
弥法垂手答道,“贱妾只为皇后一人治病,却不愿意给别人治病。”
大帝道,“天文台观测师如何?”
弥法拜谢道,“谢主隆恩。”能上朝的职位就行。
***
大殿。
大帝为倾城皇后曾经十年不早朝。如今虽然已经重开早朝,但是这早朝也不算早。这是我第一次站在朝堂大殿之上,大殿面朝南方,阳光已经升起老高,从宽广空旷的大殿之外射进来,照到层层台阶之上,拾阶而上是满朝文武分列左右。
王子站在大帝离最近的第一排,弥法站在离大帝最远的后排,手里都抱着象牙的笏板,偷眼看她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