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照竟然真的进谏了。
“离岛居是一个普通小屋,可以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石料可以就地取材,花木也不必从南方引进,中洲本地就很好。可以省去很多民力物力,如今民间百姓…”
大帝冷冷的看着王子,满朝文武都不敢说话。
大帝等他说完了,道,“我都快盖完了,你叫我拆了吗?”
谍照道,“未尝不可。我府中有一个梨树堂,花木甚好,我也想拆了。”
“混账!”大帝一怒,风雷云动,“你知道离岛居是为皇后所建吗?”
“父皇,…”他还要说话。大帝怒道,“带下去,打他一百杖。”
弥法上前一步,跪倒说道,“陛下息怒。离岛居不是普通居所,内里有回忆和祝福,不可以为它见血。是为不详。”
大帝迟疑片刻,哼了一声,“那就罢了。”
大帝震怒下,谍照也不得退到一旁。
大帝不悦,满庭寂静,气氛压抑。下面群臣不敢仰视。
大帝问道,“大爆炸如何,抓了多少人?”
大臣们屏息肃立,哪怕是风刮进大殿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主管此案件乃大理寺卿,出班答道,“臣正在紧密追查,如今已经抓到嫌犯五人,现在审理中,昨天呈报的卷宗。”
大帝瞥一眼桌上堆积的卷宗,哼一声,道,“这些时日才抓五个人?还在审理?呈些纸张给我,就算了事?真是没用。你若没有手段,我来告诉,”
大理寺卿唯唯点头听命。
大帝道,“你也不用审,我也不要主谋,你把那些造反的势力统统捉拿,什么幽冥鬼教,什么麒麟团,你学尹洛无敌,捉来坑死,看谁还敢造反。”
“…额,是。”大理寺卿只得应了。
大王子又出班了。他奏道,“按照我中洲法律,核定死刑需要法庭审判。”满朝文武都为他捏一把汗。弥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今日这是非要找死。
中洲法律三权分置:内阁府制定法律,大理寺办案抓人,法庭审判定罪,这是沿袭百年,立国之本,已深入人心。大王子所言有理,但是不该这么一堂两次、直言不讳惹怒大帝。
大帝脸色大变。他今天已经饶了他一次。
乌云如流水从四面八方聚了过来。被流云所遮,天空忽明忽暗。光影扫过每个人的脸,那是大帝对每个人的审视。大帝的声音,不怒自威,“你们都知道这法律吗?”
满朝鸦雀无声。
大王子答道,“这是百年制度。只请父皇收回命令,大爆炸应当仔细审理,找出主谋。滥杀无辜,非为君之道,遵循古制,是不动摇国之根本。”
大帝仍旧坐着,他没有说话,风云已动。疾风穿堂,大殿骤寒,冷气鄙人。一股小旋风裹着寒水似飞剑,绕大王子三匝。一个雷霆炸在大殿之顶,整个殿宇颤了三颤。
已经有七八位大臣跪倒在地,陆续全体都跪拜。
左辅少保恳求道,“请大帝息怒。”
有大臣喊道,“殿下,赶紧收回你说的话吧。”
整个大殿,只有他还站着。疾风裹剑,从他身上穿了过去,衣冠散乱,他的身体乱晃。殿内大臣齐声道,“请大帝息怒,请大帝饶了殿下吧。”
他们越恳求,大帝越生气,寒水冰刀越犀利。王子要撑不住了。他想要启用法力抵御了。弥法顾不得一切,向前匍匐,喊道,“此人顶撞大帝,触怒天颜,请大帝处斩他。”
天文台长在前面呲牙咧嘴的回头,杀鸡抹脖的朝弥法使眼色,意思是你在这里找快死,大帝生气可是会斩了整个天文台的人。
大帝的疾风寒刀,冷面冷心,开口道,“你这是反话,你是让我想一想,我若杀了他,皇室就无人了?”
匍匐在地,手上石砖冰冷,青色的图案是一只青色的水兽。那水兽传说是第一代水皇的坐骑,名唤水煞。弥法目视水煞,徐徐说道:
“传说天下原本是一片混沌,四洲分离。北国第一代君主舍生以血脉化作温泉才有北际国;西方第一代兽王驱除异兽创建西罩;南冥大火绵延山海,直到有一位火皇收七十二岛之火归麒麟山,才有南冥国;而中洲,据说是山河壮美,却皆为咸水,因此不能养民,第一代水皇往来大海与陆地,将内陆水域的盐卤吸归大海,往来五十年数万次,累死了自己的坐骑宝兽水煞,才有中洲澄清之水,能养育万民。”
大帝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弥法说,“我想说的是‘万物有始终,天道唯大法’。中洲之律,不是天降,是水皇立,那么到如今,归到大帝,就是万法之终。只因大帝法力无边,不仅今世是天下第一,亘古今,也是第一,因此,无论谁开法,吾皇大帝均终法。皇天之下,后土之上,我四洲之内,至高无上的大法力才是真理。大法可开天地建洲国,也可灭天地灭洲国。世上没有为君之道,只有唯法之道。大帝在君之上,在律之上。若是有人还不明白,”
弥法看了一眼王子,“应该让他好好反思,”
我看了环视了满朝文武,“若是有人顽固不化,他们应该好好反思。他们的命到底是掌握在谁的手中。”
大帝的面色缓和了,殿上的风云也渐渐平息了。弥法的汗水湿了脊背。大帝的一双神之目,光芒跨越四海,威仪贯彻天地,却带着自至法者的孤独。他是孤独的,就算法力无边,就算挚爱无疆。
弥法说道,“请大帝饶了他吧。”
大帝面无表情,无人可以揣透他意,他缓缓开口,“依你所言。”
又朝堂下道,“回去想!”那“想”字声震云霄,一言罢,天云散,四宇澄清。一个霹雳,大殿前百二台阶砖石飞起,如乱花起舞,蓄水池水花逆飞,是惊涛平地。地裂天崩,满朝文武,冠带皆落,头发乍起。
天怒神威,吾皇大帝。
***
王子府前相遇,弥法道,“王子…”
谍照当作没听见,走了。
弥法转身朝他背影说道,“我昨天说你几句,你不听也就罢了,你这是想死吗?”
谍照并不转身,“你说我几句,我是听进去了。身为皇胄,对天下是有责任的,讨好他,我办不到,不如直言进谏,才是我应该做的。”
弥法情急切,她说,“你要这样下去,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这才转身,盯她半晌,道,“我死无葬身之地又如何?”
她因他不懂,心中急切,一时忘了命运与使命,说道,“你要死,我也只能死了。”看她急到满脸红涨,额上青筋都显出来,谍照不由呆了,道,“我有这么重要?”
弥法道,“你当然重要。”答完不由也愣了。两人痴望,站了半晌。
谍照忽然说道,“你出现前,我都在梦中,你来,我才醒。”
弥法被这句话震撼,好比天崩地裂的大法在身边暴开。修者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假装笑道,“你这话,我不懂,我只是受长老之命来保护和教化你的。你若有事,我不能向长老交代”
他道,“果然?”
她道,“果然。”
***
王子自此深居简出,再不出去玩乐,不郊游,不野宴,也不去梨树堂,不听歌,不唱戏,只在静澜书斋。也再不来弥法居处。修行课也不上了。
弥法问雪妹,“他现在忙什么?”
雪妹说,“谁知道他在忙什么,每天面壁咯。”
婴从来找弥法,“离岛居建成,各家大臣都在送礼庆贺,咱们王子刚刚惹怒了大帝,这次要从些礼进去,我不敢去问王子。修士姑娘知道大帝和皇后的喜好,你看咱们王子府送什么好呢?”
弥法说,“那梨树堂的戏班他不是说要解散了吗,正好送进去,那个歌女苏焕,我打听是南冥离岛人,她唱离岛的民歌最好,皇后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