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是等着她的下文,然而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若是江小姐不愿细说,在下也不强求。”
江若微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坦诚以告:“原是不想隐瞒,只是此事涉及父母颜面,有些羞于启齿。”
应如是见她如此诚恳,同样坦言道:“在下深夜造访,江小姐非但不怪罪,反而对在下的无礼的提问据实相告,足见对在下的信任。既如此,在下也不欺瞒小姐,此番前来是为了调查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此事或许与令堂有关。”
江若微双目圆睁,显然有些错愕,但随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难不成是在迎春宴上……”
见应如是点头默认,她又继续道:“怪不得那次见将军有些失态,妾还以为是将军身体不适,为此担心了好一阵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微不可闻,话里暗含的情绪比这夜色还要隐晦些,自然是不能引起旁人注意。
“此事事关重大,在那之前在下也未曾想到此事与令堂有所牵扯。”应如是轻叹了一声,“眼下线索几乎全部湮灭,在下不得已只好忝颜向江小姐求助。”
发自肺腑的这番话让江若微深受感动,她终是下定决心开了口:“将军可知晓为何这么多年来迎春宴一直不开?”
应如是想起之前沈清识说的那些话,个中原因复杂,非一两句话能解释得清楚,正是犹豫之时,江若微解了他的困。
“将军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就算是当年参与过那场迎春宴的人也鲜少有人知晓此事。”江若微起身走到亭外继续道,“妾也是偶然听到的,当年迎春宴上发生了一件事,准确来说,是一件丑事。”
应如是听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那年,王毓秋随家人一同赴迎春之宴。
王太尉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嫡女王素仪,年方十五,庶女同岁,二人皆到了议亲的年纪。此番随主母赴宴,也是为了相看京中各家公子,从中挑选如意郎君。
江明渊本不在受邀之列,但因此次席间设有斗诗会,需要有人评判高下,他便充当了评官。
虽然此人品性低劣,但相貌才学皆是上等,曾经也是京中贵女争抢的对象。诗会间有不少未出阁的女子偷偷打量他,心猿意马的不在少数。
女眷们围坐一处,若是听到喜欢的诗文可以花相投。王毓秋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千篇一律,尽是些附庸风雅的绮丽诗句,渐渐失了兴致,便中途离席了。
她一向喜静,此番离席并未惊扰到旁人,甚至连侍女都不曾带上,以至于无人知晓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毓秋最后被发现在暖阁中,衣衫不整地与一男子睡在一处。
这个男子便是江明渊。
“虽然母亲极力辩解,她是在赏花途中被一个端茶婢女撞上后溅了一身的水,迫于无奈才到暖阁更衣,在闻到一股香气后忽然失去了意识。但由于暖阁中并未找到香气的来源且那个端茶婢女也消失无踪,所以没人相信她的话。”江若微说道。
“令尊为何出现在哪里?”应如是问道。
“据说是收到了一张纸条,有人相约暖阁相见。”
应如是听完后不语,只是蹙着眉头,一脸凝重。
“此事关乎两家颜面不宜声张,幸好当时在场的只有外祖母、姨母和先皇后等几人,众人合议将此事瞒下,但事关母亲的名节,如何处置有待进一步商榷。好在父亲主动担下责任,愿意迎娶母亲,但父亲当时已有发妻,母亲不愿为妾,父亲坦言发妻罹患重病,恐命不久矣,若母亲愿意等一等,便可以正妻之名过门。”
应如是几乎是咬碎银牙听她说完这段话,里衣的袖口被她揉碎在指尖。
江若微没有注意到她神色有异,继续言道:“虽然此事就此揭过,但毕竟是在迎春宴上出的事,翌年开始便再无迎春宴。据说外祖父知晓此事后大发雷霆,欲提刀砍了父亲,好在被外祖母劝下,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接受了父亲。传闻虽不知真假,但自从妾有记忆时起,便从未见母亲对父亲展颜过,为了避开父亲,母亲甚至不过问后宅之事,一心礼佛,所以妾很难相信父母亲曾是旁人眼中的恩爱夫妻。”
应如是再次沉默,没想到一场迎春宴竟有如此多隐情,这让她一时间难以寻到头绪,只好暂时放下,抛出另一个问题:“令堂的失语症又是怎么回事?”
江若微一脸遗憾地摇头:“妾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母亲在出嫁之前忽然受到惊吓,自此便不能言语。”
“受到惊吓?”应如是惊疑道,不由想起那天她出现在芳华院之事,一个模糊的猜想在脑中一闪而过。
出了江府,应如是一路上都在试图理清整件事情的走向。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江王两家的牵扯在母亲生前便已开始,但迎春宴上的那一出闹剧究竟是谁人手笔?
虽然江明渊嫌疑很大,但十年前凭他一个小小的礼部主客司郎中会有这个胆子去设计太尉的女儿吗?
若是一不小心事情败露,不仅官职不保,很可能还会丢了性命,他从来不是一个冲动冒进、不给自己留后路之人。
若背后另有他人,之后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是否也与他有关?
倘若他从迎春宴便已开始设局,此人的心机谋算怕是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