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钟华阳来说,李抒音近乎要绝交的表现,让他有些慌乱,她对杨沥深的维护,让他有一种自己独自欣赏的美景突然成了被第二个人欣赏的不甘。
这天晚上,钟华阳回到家,家里的阿姨接过他的书包。
母亲华兰是一名全职主妇,却并没有像其他妈妈一样,笑容满面地等着放学回家的儿子。
她年少时被父母宠爱,后来又被交给丈夫,四十多年来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妈?”钟华阳上楼。
华兰正在卧室里熨衣服,听到他的声音略微抬头看了一眼:“阿姨不是给你送过饭了?快去洗漱睡觉吧!”
钟华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冷嘲:“你在干什么?”
“你爸要回来了,我给他把衣服都收拾好。”
钟华阳看着她把之前熨了好几遍的衣服又翻出来,有些无力。
华兰看他还站在门口,这才拿出一点母亲的威严:“你还不去睡觉干嘛呢?”
钟华阳忍不住,还是指了指那些衣服:“你已经熨过了。”
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父亲钟和几年前高升到了市里,母亲华兰本来要跟着去的,但钟和以儿子需要照顾拒绝了,华兰本来还哭闹着,但钟和脸色一冷,她就不敢再提了。
钟和节日一般都会回来,于是他回来之前的日子,华兰就像是等待领导视察的下属一样,紧张兮兮的,自己让自己忙得像个陀螺。
华兰的心里只有钟和,如同钟和的心里只有名利。
也许是因为李抒音的天资聪颖,父母从来不觉得她需要指导或着对她维持世界的美好,一如此刻,吵架也不会避讳她。
电视里在放着家庭剧,屏幕里的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吃饭,茶几上放着李宜勇买的糖炒栗子,李抒音坐在旁边的地上,垂眼剥着板栗。
是她爱吃的,但因为放的时间久了,很难剥,碎壳会扎进指甲缝里,有些疼,吃进嘴里,也是又甜又凉,明明是好吃的,但因为凉了美味也打了折扣。
李抒音眼眶发热,两行泪落下,被她沉默地擦去了。
卧室里的争吵一字不落地落进她耳里,带着一方的嘶吼和另一方的无奈隐忍。
“离婚!”最后陈丽柔毫不犹豫地喊出声,“以后抒音的生活费一人一半,拿上户口本现在就去!李宜勇,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我跟你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李宜勇声音无奈:“别气了,今天民政局又不开门,我去看看中午做什么吃的。”
他走出卧室,看到女儿平静地坐在茶几前,眼睛盯着电视看,不由皱眉:“怎么坐在地上?”
“这样看电视正好。”李抒音连头都没转,盯着前面的电视机说:“你们这样天天吵有意思吗?离了吧。”
她音调不算高,但陈丽柔听见了,立马从主卧冲出来,看着她,你就是这么劝你爸妈的?”
她难掩怒气,像是个被心腹背叛的将军,瞪着她一眼,丢下一句:“当初还不如不救你!”
她说完转头又和李宜勇互倒怒火。
李抒音心里却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眼前发晕,过了许久,她才压抑下去那种心悸的感觉,手心有些冷汗。
过去她所坚持的原则、追寻的意义,那些让她愤恨的事件、热泪的情感似乎都在这一刻化成了虚无,一种孤独吞噬着她,让她像一个独自面对着这个危险世界的婴孩。
两人吵了许久,最后不了了之。
世上的夫妻似乎都是这样,对对方有种种的不满意,将吵架当做一个宣泄的途径,他们乐此不疲地吵着,顺便殃及池鱼,可以从一只碗吵到人的本性,从家庭吵到一个社会。
婚姻、家庭或是那可能存在的浅薄的爱情,都是李抒音没有涉及过的领域,她可以对一道数学题抽丝剥茧直击背后的原理,而对于家人的矛盾,她也只能无能为力地旁观。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唐梦看着面前的答题纸,“刘景一,这么简单的题你也能错?”
“大意大意!”刘景一叹口气,抽回答题纸。
唐梦哼了一声:“由此可见,女生可以共情于主人公,为消逝的爱情神伤,而男生,哼,只会连课文都记错。”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李抒音清润的声音插进来,“唐梦同学,课文最后已经告诉了你答案。”
“对,男人——”唐梦撇撇嘴,面露忿色,“就是始乱终弃的怪物。”
“哎,这可不兴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哈!”刘景一转过身,靠在桌子上,认真道:“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