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抒音听着没有应答,房间里暖气流动,她躺在杨沥深的床上看着他熨衣服的背影,又有些昏昏欲睡。
陷入沉睡前,她对杨沥深说:“你拿着吧,让叔叔安心。”
她一觉睡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大衣被搭在床尾的椅子上,她拿过来披在身上。
杨沥深正在办公桌前打电话,声音低沉,压得很轻,右手拿着喷壶,慢慢地给仙人掌喷水。她一从里面出来,他眼神就扫过来。李抒音笑着示意他不用管她,指了指卫生间就走开了。
她洗了把脸,觉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出来时杨沥深仍旧在打电话,她站着略微听了听,大概是他们学院的老师在问项目的事。
她回房间里将被褥都理得整齐,拉开窗帘,赤红的夕阳霎时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光明。她眯了眯眼,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种苍凉。
夕阳透过玻璃墙和敞开的门,将外面的办公区也撒上金辉。杨沥深已经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走近她。
“衣服你放哪了?”李抒音问。
她大衣里还是松垮的黑色睡衣,裤脚处的布料堆叠,将她的粉色拖鞋都遮盖大半,十分不伦不类,但配上李抒音一贯正经的面孔有些滑稽中的温情。
李抒音还在等着他回答,就看见他靠在旁边的玻璃墙上,低着头握着手机笑个不停,他穿着黑色羊绒毛衣,白皙的脖颈因为笑意漫上一层粉色。
“......”李抒音知道他在笑自己的装束,抿了抿唇,抬手上前捏了下他的两颊,眼睛里带着生气,睫毛挺翘显得十分俏丽。
她捏完放下手:“反正柜子里有,我去找。”
杨沥深忙从墙上起身,拉住她,笑着说:“哎,我错了,我不该笑。”
他牵着她走进卧室:“之前买了好多放在这......”
他说着打开一扇柜子,手还没摸上去,兜里又响起铃声,两人都怔了一下。
这种突如其来的铃声多少让两人有些应激。
杨沥深打开手机,界面上仍旧显示着“杨静川”三个字。他和李抒音对视了一眼,垂眸接了起来。这次杨静川直截了当——
“小深,你爸爸自杀了。”
杨青云自杀在钟宁墓前,被墓地的工作人员发现,等再送到医院时,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北京回洪泽的高铁票已经售罄,只有到南京的红眼航班还有余票,杨沥深订了两张,李抒音给葛云丽打电话让她帮忙请假。两人收拾妥当,开始往洪泽赶。
一直到候机时,杨沥深都十分沉着冷静的样子。飞行时,李抒音握着他的手,才感觉到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浓重的无力感。
下机再转车,到洪泽时天已经有些蒙蒙亮。杨静川发的定位直接在殡仪馆,李抒音跟在杨沥深的后面踏进大厅里,厅里的人立马站起来。
杨静川旁边站着个中年男子,大概是杨沥深的姑父,走上前,面色肃穆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远处还有被搀扶着的一位白发老人,也满脸悲痛。
这边的一切,仿佛都在等着杨沥深的到来,像是一个问题,只等着他来下定论。
白炽灯照亮着冷清的大厅,杨沥深低着头,默默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水晶棺的边角。很长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到他又默默收回了手,声音低沉,说:“送他走吧。”
杨青云下葬那天,洪泽市是个艳阳天。那天的白发老人正是杨青云的恩师张老师,老人家着装整齐,拄着拐杖被家人搀扶过来。半山的风呼啸着,艳阳下依然有丝冷意。
前几天杨静川和杨沥深几人找到洪泽墓地管理处的时候,才得知杨青云早在几年前就买过墓地了,就在钟宁的旁边。
墓碑上的杨青云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正是一派温和儒雅的模样,和旁边温柔淡雅的钟宁映在一起,怎么也该是一对贤伉俪,只是如今,都已经成为了黑白的影像。
张老师过来,苍老的手抚摸过墓碑,突然闷声流起泪来。
“爸”“老师”——旁边的劝慰声低低响起。
“青云呐......”张老师脸上满是痛惜,叹息着说不出话来。
杨沥深沉默地看着,身形似乎晃了晃,李抒音慢慢握住他的手,下一秒就被攥得很紧。压抑的哭声混合着风声席卷在耳边,几乎要将人淹没在这里。
回北京前的那一天,两人牵手走在洪泽中学前面的那条大街上,高大的树木掩映着建筑,只能看见橘黄色的楼顶和隐隐的白色墙壁。校园的吵闹声也隐约传来,两人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正好可以看见校门里的广场上那面飘动的红色旗帜,和气势恢弘的主楼映衬在一起,显示出知识理想的威严与不可侵犯。
身后是赫赫威名的育仁,李抒音初中的学校。面前的道路上车行不息,杨沥深只是握住李抒音的手,不言语。
“你来过育仁吗?”她突然问。
他“嗯”了一声。
以前也会有很多的外校学生来育仁找同学,尤其是在运动会的时候,因为是育仁的门禁最宽松的时候。
李抒音说:“我有时候回想起过往,仍然会觉得初中三年是最紧张又轻松的日子。”
他看过来,听她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说:“紧张自己的排名会不会掉下来,但在很多次比赛或者活动中又收获很多肯定和友情,觉得在这样一个积极的向学氛围里读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笑了笑,说:“如果你也在,我们一定会相识,或许我会在朗诵或是演讲比赛的时候遇见你。你还是不爱说话的样子,于是我会悄悄打量你这个对手,你发现了,出于礼貌应该也会对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就一点一点地熟识了,会成为朋友。”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可能就只是朋友了。”杨沥深出声说道,“其实,我不后悔做过的每一个选择,因为之前的种种选择,才有了如今的我们,但凡过去改变一点,都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李抒音笑着点头:“你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