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祝芳岁的心理素质足够好,她看着镜子里的高峤问:“怎么了?”
高峤没有答话。
她好像有点醉了。祝芳岁确定和她送进书房的酒没有关系。那杯酒里的饮料大过酒精,况且高峤的酒量远不止这些。但是高峤没有答话,一双细柳叶般的眼睛里被一层霾笼罩着,看起来无助且茫然,没有聚焦。
祝芳岁没有转身,脚跟生钉,错愕的思考高峤的动机。但她下一秒就意识到,高峤正准备装醉。
脚跟的钉子立即被拔除,祝芳岁转过身,腰部靠在洗手台硌人的大理石边沿,“你喝多了?”
她一面问,一面伸手去拉高峤的胳膊。
自从那天高峤在她的下巴上留下那个青紫印记之后,她们就没有过这么亲近的肢体接触,因为两个人开始冷战。
说‘冷战’也不太确切,更精准的是‘单方面冷战’,由高峤独自发起,祝芳岁视若无睹,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她抛出的话题得不到回应,她就任由它冷却于空中。
‘青春期嘛,小孩都是这样的。’
祝芳岁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个妈妈,照顾一对双生女之外还要照顾一个叛逆不懂事的少女。
高峤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手指覆住祝芳岁下巴上的那道变成黄褐色的印记,疼吗?她问。
郁青和齐逐鹿都问过的问题到底是被她听见。祝芳岁笑着摇摇头,回答她们的答案和回答她是一样的,“不疼。”
“真的吗?”
祝芳岁的下巴还在高峤的手上,前几天才体验过的痛此时又熟悉的回来。她的脸部随着疼痛不由自主地扭曲,高峤问她:“真的不疼吗?”
“不疼。”她知道高峤想要听的答案,偏偏不肯说出来。
于是下巴快要被捏碎的感觉更不会是空穴来风。祝芳岁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生理性眼泪从眼眶里往下落,下巴的疼痛却突然减轻。高峤用本来在捏祝芳岁下巴的手指擦掉她落下来的那一滴眼泪,“好假的谎。”
“可你明知道我在说谎。”祝芳岁还没有从疼痛中缓过神,说话带着不自觉的哽咽,“你一点都没有松手。”
“那你为什么不走?”
这话问的好似突兀,但两人都知道高峤在问什么。
你分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明知你痛我也不会怜惜你,你为什么不离开我?
祝芳岁不用看也知道原本要恢复好的下巴又前功尽弃。下巴上一个炙热滚烫的圆点痛的她神智麻木,她反问那你又为什么不走?
“我不走是因为……”
高峤又不是没有提过分手。
穿过那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五年前的高峤果断利落的回家和祝芳岁分手。五年后她站在逼仄狭窄的浴室,后背的瓷砖墙和祝芳岁的肉身铸成挡住她的两堵墙,她回忆着前两天祝芳岁的挑衅。高峤怎么可能不生气?她气的恨不能撕开祝芳岁全部的假面具去看她的真实。
连着几天高峤故意不和祝芳岁说话,祝芳岁却和没事儿人一样。
不,她不但和没事儿人一样,甚至在不到五分钟之前还在继续说谎,嘴硬着不肯承认真相——高峤真的觉得自己要被祝芳岁逼疯了。
好吧,既然她要嘴硬,不肯承认的话。
高峤闭上眼睛,抬起下巴,“我允许你捏回来。”
‘我们干脆谁都不要说实话,谁都不要拆穿真相。’
视觉被关闭后,身体其余的感知觉就变得敏锐。高峤听到祝芳岁的呼吸声,她的下巴落下一点温热,不是痛,是潮湿的温暖的热。热意像蚂蚁,细密的,一点一点从下巴爬向耳垂,去往脖颈。
“祝芳岁你……”以德报怨?
高峤的质问卡在喉咙里——她的脖颈,动脉跳动的位置,祝芳岁的虎牙嵌进去。
痛是高峤的,血液流进祝芳岁口中。
‘就让我们一起当骗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