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珠帘后,少年卷起衣袖,口中衔着纱布笨拙地缠绕。没受伤的那只手,捏着字条,仔细研究各种药用途。
印象中少女乖巧温和,她的字迹出人意料的张牙舞爪,笔画间像土匪的砍刀横七竖八。
白随忍不住笑意,口中的布棉絮般飘落,悦然的笑声从胸腔里悄悄钻出。
他认认真真包扎打结,又将口服的药物就着温水服下,再按照医嘱,将剩余的药分好。
换药要每隔三个时辰,服药要三餐后半个时辰,不同时间点,繁琐又劳心,白随在心里梳理得清清楚楚,严格执行。他还寻来小卷轴,贴身放着,记录用药和药效。
林苒要是知道了,不得给他评一个“天下第一最配合病人”。
屋外传来叩门声,打断他愉悦的心情。
“何事?”
“小姐有东西要交给您。”
是明焕的人。
白随皱眉,他昼夜不分赶回来,起巽风大阵,又诛杀逃窜的余党,结果明焕只扣住明煜留下的傀儡替身。
他心中有气,才和明焕大吵一架,现在又给他送什么麻烦东西?
抬进来才知道,是被五花大绑的明煜。
带着面具的暗卫俯首。
“小姐说,交由您全权处置。”
白随挑眉,这份歉礼还不错。
“好,我收下了。”
他打量着明煜,这副狼狈模样,完全不似平日里富贵恣意的少公子,神色涣散,脸上有鲜红的掌印,是明焕扇的吧。
他胸口衣襟处塞着一张纸,白随取出展开,上面两种字迹。
笔锋凌厉的写着:
软骨散,药效三日,附赠解药三粒,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颗,可以提前解除药效。
字迹工整的写着:
欠教训,建议关个十年再放出来。
一个是林苒,一个是明映。
白随捏着这张纸的手微微用力,能听到纸张发皱的索索声,他将纸收起来,面色阴冷。
手中银锋飞快划过,将明煜身上的绳子尽数斩断,抓着他的头发,将三颗药一气喂进去,狠狠一掌击在明煜胸口,逼他将药吞下。
明煜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模糊的视线扫过,看到白随,呵呵呵痴笑出声。
白随的眼眸愈发冷,琥珀色眼瞳冷得像淬了冰渣,他沉默不语,狠戾按住明煜脖颈,一拳一拳擂在他腹部。
手臂鼓起青筋,纱布渗出血色。
难消他心中怒火。
翻滚的怒意无处宣泄。
地上无力哀嚎的少年,在很多年前,也曾天真烂漫跟着他们身后,好奇问他们学了什么,能不能教他。
怎么会变成这样?
血色在地板上染开,像开得异样的藻花。
白随将手浸在一旁水盆里,清水染成红色,他嘲讽轻笑。
“你姐姐都不想管你,把你丢给我,随我处置。”
明煜默然,不知道是虚弱得说不出话,还是不想回应。
白随拿起棉巾擦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指缝间血污。
“你如今的样子真丢人,小时候不是很崇拜明昀吗?敢不敢让他看看你的样子?”
“咳咳——咳!不许提他,他死了!他都死了!”少年猛地咳出血沫,嘶哑吼道。
挨了那么久打,他都闷不吭声,像死了一般,提到已故的兄长才恍然活过来。
发完脾气,他又瘫下去,双目充血。
“你代替不了他,明焕也不行……他死了,所有人都没用,都是废物。”
白随沉默,他无法代替明昀管教弟弟,也没办法改变过去的事。
“我不行,但是明焕已经代替他扛起一切。而你,会被关到三光神泉去。”
三光神泉乃天水,由日光金水、月光银水和星光紫水,分别能侵蚀骨血、消解魂魄,三水合一能够伐筋洗髓,剔除邪魔。
守护三光神泉的逍遥宗,前些年欠白随一个人情,如今能用上。
他迅速写了封信,派人将明煜送过去。
…
重新处理好伤口,白随去见明焕。
明焕正伏案处理公务,重建天行堂,处理逆党,招募人才,各地分部管理,忙不完的事务砸在她身上,也只能硬扛着。
各方势力的制衡是一个微妙的天平,稍有不慎,就会被打破。
屋外继夫人尖利的嗓门,怒斥她不孝无礼,质问她明煜在何处。
他们这一步走得太快,有许多事要谨慎处理。
明焕用力按压眉心,压不住的是心中的苦恼。
白随垂眼,这些年来,他是明焕的护卫,是她的谋士,也是她最后一道盾牌。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猜忌和隔阂。
此刻,他有了私心,他有想见的人。
那夜醉话之后,林苒骗人,她分明没喝酒。
她还没给他一个答复。
明焕从堆积成山的公务中抬头,全然不过问白随如何处置明煜。
她说道:
“我需要你去一趟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