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医仙谷。”
二人同时开口。
明焕顿住,眼眸中浮现困惑,转而又是为难,她要另寻他人,可是找谁呢?手下可用之人,无人比得上白随,天行堂这边局势复杂,她又走不开。
白随静默凝望她的为难,继夫人吵闹的声音不断,外面硝烟味久久不散。
这让人遥想起三年前的大火。
那年是明夫人缠绵病榻的第二年,熬得人病容憔悴消瘦,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长子早逝,夫人也离世,老堂主的心早不在家中,迫切想要再培养个继承人。
各派势力虎视眈眈,他们盯上的是明映和明昭。
两个失去母亲的女孩,年幼、弱小、正妻的孩子、外祖家的权势。
她们身上有太多可觊觎的,又太缺少自保能力。
尤其是明映,心思简单。
当魔爪伸向明映时,是白随拼死救下她,他忍着血淋淋的痛,将微弱的生命护在身下。那时,孱弱的女孩迷迷糊糊间,叫他哥哥。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是明昀,他代替明昀,从此有了家人。
那次重伤昏迷数日,等他醒来,外面的天是亮的,明明是夜晚,却是亮堂的。
火光照亮天行堂。
步步紧逼的族人将她们逼上绝路,众人眼中的少女被逼成疯子,放火烧了从小长大的家。
明昭站在火光与焦骨硝烟中,纤弱的身姿有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她厉声怒斥父亲无情,继母虚伪,各路长辈趋炎附势、色厉内荏。
她说,这是个吃人的家族。
那夜后,明昭被天行堂所不容,外祖家接走她,世道上都传,明家二女儿是个疯魔上身。幸得外祖家和医仙谷有交情,便将她送去清净地方学医。
白随忘不掉那段日子,所有人都活在痛苦绝望里,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为了不再重复过去处境。
这条路走了许久,如今的动摇不应当。
“我先去一趟医仙谷,三日后便启程江南。”
“多谢,这次算最后一次,江南事了却,你就去做想做的事吧。”
明焕攥紧的眉心并未松开,只能如此。
…
清晨,医仙馆的门被敲得咚咚响。
明昭不情不愿去开门,哪来的人,这么早看病呀!
打开门,赫然是白随的一张笑脸。
咚的一声巨响,明昭把门关上。
门外的白随笑容消失,平时都是林苒起得早,他期望着会是她开门。
“你怎么又来了?”明昭隔着门嫌弃道。
“我来送你爱听的消息。”
“什么消息?”明昭有些好奇。
“开门就告诉你。”
“你先说,万一不是我爱听的呢?”
“保管爱听,是你喜欢的杀人放火那种。”
门刷的一下又开了。
“说来听听。”
白随将天行堂发生的事细细描述,说到离火阵和巽风阵布置围困之势时,明昭乐得点点头。白随也笑,说到底,明家未将明昭除名,她倒是乐见自家被烧。
“你们留了哪些活口?”
白随一一列举,是留了些人,他们手上的势力还没收回来,不好杀。
明昭皱眉,“舍不得杀?留着过年收压岁钱啊。”
在她看来,那些势力可以清洗重构,只是多费些心力。
“没办法,一口气处置太多,后面的烂摊子收拾不过来,你又不来帮忙。”
明昭偏开视线,低声说。
“那污糟地方,我才不去帮忙。”
明映听到门口动静,凑过来要夸奖,是她将明煜打包送回去。
白随揉揉她脑袋。
“做得不错。”
白随在诊室见到林苒,今日轮到她看诊,白随自然而然成为第一个患者。
他将手放在腕枕,支着脑袋,专注看她,少女的头发是熟板栗颜色,蓬松软和,编成一条松松的长辫,有点像松鼠尾巴,黑溜溜的眼睛专注看着他记录的小册,不时抿唇,目光偏移,似在琢磨什么。
她的手很柔软,轻轻搭在他腕上,像一缕抓不住的云彩。
白随的目光停留在林苒脸颊,那里看上去饱满又软乎乎的,能想到她吃荷包蛋时鼓动的模样,可爱极了。
“你身体状况不错,药也按时服用,就是休息太少,总在奔波消耗中。”
林苒放下小册子,少有如此配合的病人,几种药物不同用法,要分不同时辰用药换药,白随都耐心执行,只是他这一来一回才几天,恐怕是连睡觉都省去,这怎么能行?
林苒认真写下第一条医嘱:
每天睡够五个时辰!
白随瞅见那行字,比平时写的还要张牙舞爪,是带着情绪的横竖撇捺。
林苒没有多问,白随是为天行堂奔走,她没有立场阻止他。
白随也没有解释,他是担心、是歉疚,没能阻止明煜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他昼夜不休赶来,只是想亲眼看看,她没事。
三日后他将启程江南,林苒也要回医仙谷换班,再见又是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