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人话都不多,但今天的安静明显掺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味道。
阮疏端正地坐在副驾驶,手机也没玩,就干瞪着前方的大路。直到肩膀泛酸,才听见驾驶位上的人问道:“刚刚那个人,是你的新朋友吗?他人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很平常的问句,很不平常的语气,她的声音紧绷着,仿佛有个同龄的朋友就是在她脖子上架了把大刀。
阮疏冷静道:“不认识,不喜欢。”
听到想要的回答,阮栎却没有放松下来,语气仍旧是硬邦邦的:“真的吗?那你以后会喜欢他吗?会和他交朋友吗?”
阮疏道:“不会。”
阮栎这才笑了笑,轻声道:“……那就好。”
见这一关勉强算是过去了,阮疏偷偷呼了一口气,但在庆幸的同时,心里却又泛起了些迟来的难过。
他侧头看着窗外,此时天还没黑,外面的景色在落日红霞下还算令人放松。现在唯一牵着他心思的,似乎就是余簇会怎么想。
他今晚请了假,不去晚自习便没了好的机会当面解释,就算明天见了,一夜过去,估计对方心里也有了点疙瘩。
车窗是打开的,风灌进来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阮疏随手把头发撩开,心想,要不还是算了。
阮栎是这两天才出的院。没有护士查房,原来打算让她早些接手公司事务的姑婆那边也谅着她身体刚恢复不久,没把她拉去工作,于是她一觉能睡到日上三竿,整个人清闲得要命。
这一没事干,不怎么做饭的人也就包下了平时的三餐。
回到家后,阮栎就拎着菜进了厨房。阮疏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把声音调大了些,往那边看了一眼,确认她忙着呢,才悄摸摸地回自己房间倒了碗猫粮,放在阳台花盆旁边。
经过他几次努力,猫猫终于松口挪了地方,答应以后走这边。花盆摆的位置恰好挡住了客厅阳台那边的视线,晚上光线也暗,只要动静不太离谱,他饲养流浪猫这件事应当不会被发现。
担心阮栎从厨房出来第一眼没看到他又瞎想,阮疏便没等那只猫来,很快就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他没玩手机,只无聊地换着电脑频道。
两个人饭量都不大,天热又怕浪费,阮栎便只做了两道菜,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晚饭端了上桌,招呼阮疏过来吃。
阮疏应声,很快起身过去。
阮栎的厨艺无功无过,菜品味道都挺一般的,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夸赞了几句,哄得人双眼弯弯,不停往他碗里夹菜。
阮疏默默塞下,吃得干干净净。
洗完碗后,他提出要出门散散步,说是吃太多了,要消食。
阮栎“哦”了一声,没跟上去,而是窝在沙发里,换到自己喜欢的电视剧:“那要早点回来哦。”
阮疏淡声应下,换好鞋出门。
果然还是门外的空气更自由。
他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直到走到自家阳台的视线死角,才站住脚,拿出手机看了眼消息。
班群早被他设置了免打扰,因此只显示了一个小红点。周屹向来话多,不过看样子并不一定需要回答,他也就没回。
阮疏熟练地删除了新闻消息,至此红点彻底被清除。但他没退出去,而是垂眸,静静地看着一个最近通知在昨天的聊天栏,之后才点进去。对面的名字很长,叫三天打余两天晒花。
这是余簇。
吃夜宵那晚,他没办法在那一整群的发疯昵称中找到谁是余簇,只好在群里发言。其他人很快把目标对象at出来,并接力似的at了一长串。
阮疏很快进了好友验证界面,在备注那一栏什么都没填,系统便自行给他安排了对面的网名。
他翻了翻消息,这几天余簇和他说了不少话,也打过视频教他写题。而今天对面倒是很安静,明明也偷摸带了手机,却什么消息也没有发来。
没有人聊阮栎,他自觉应该是庆幸的,可看着没有动静的聊天栏,他的心情又控制不住地低落了一点。
要不算了吧。
他按灭了屏幕,继续散步。
这个点,小区里散步的人其实不少。相识的小孩会追着打闹,大人则无奈地跟在后面看着,宠物犬陪着主人走路,偶尔会被路人摸摸脑袋,于是摇着尾巴汪汪叫。
夜幕与灯光之下,天地与人群之中,风也是吵闹的。
阮疏一个人安静地走着,走了不知多久后,才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折了方向准备回家。
此时人群渐散,蝉声微微,天地间分明一派安然模样,阮疏却走得有些急。快走到楼下时,被记挂着的阮栎早已在阳台等着,远远看见他,便挥了挥手,笑着叫了声:“小疏。”
暖色的灯光之下,女人的身影很温柔。
阮疏脚步一顿,应声抬头,愣了一秒后,心里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仗着距离远,双方都看不清对面的表情,他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阳台。
他这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完了之后才想起来要回应阮栎,于是又赶紧抬起胳膊晃了晃。
阮栎看着他,声音是笑着的,看样子情绪很正常,并没发现什么事:“快上来吧,”
阮疏又应了一声,然后上楼。
等他洗完澡,母子二人又坐着随便说了几句。确认对面是真的没事之后,阮疏才以作业为借口,起身回了房间。
他去学习,阮栎自然不能说什么,更何况她之前就因为阮疏天天去医院探望,一定程度上耽误了学习,而迟来地觉得很愧疚,因此并没有强行拉着人聊天。
阮疏关上门,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明显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先跑去阳台看了情况,见饭被吃了不少,便不再管,而是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翻了下消息。
班群的消息仍然在不停地刷,偶尔会看到周屹的名字划过去。阮疏点进去看了看,从闹哄哄的这群人里借了点勇气,又深呼吸了下,才打开跟余簇的聊天框,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堆字。打完之后,人也冷静了不少,便斟酌着删了不少字,重看一遍,又觉得语气太过生硬,便只好又纠结地改来改去。
他蹲在门背后打了十分钟,最后终于还是暂时放弃了,把内容全删了。
这次是真算了,不解释了。
他总这样想,但总还是放不下,放弃在他这里似乎比作出决定还要难得多,最后只好认命地捞起手机,又开始纠结地组织措辞。
他的中文远没有那么好,在一些字词的应用上一旦没那么确定,就会退出去搜索。如此折腾了好几番,最后终于敲定了初稿。在此基础上又琢磨了一会儿,至少在语言上勉强算是满意了。
但字会不会有点多?
人大都对繁冗的信息没什么耐心,阮疏也如此。他先把消息发给自己,看了下大致的篇幅,满屏的绿色气泡,别说细看了,一眼过去他都嫌烦。
他深吸一口气,把消息全删了。
他这边动静虽然不大,但确确实实是能反映到对面的屏幕上的。他把字删完没多久,正打算重新写一份,余簇就发来了一个问号。
[三天打鱼两天晒花:十几分钟了,你写作文呢?]
阮疏:“……”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对面可以看到自己的输入情况,于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又没有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就只好含糊地回答,说也许吧。
对面没抓着他模糊的说辞不放,也没问其他的,很快回了个摸摸的表情包,看样子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