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没必要骗阮疏,他问问题的时候,阮栎的登记信息确实还是住院。
而当阮栎收拾好,从另一部电梯下来,准备独自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阮疏所在的电梯已经关上了门。
两人于是就此错过。
护士恰好查找过她的信息,对这个名字有些眼熟,故而善意地提醒道:“刚才有个人来找你,现在应该在楼上。”
阮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人是谁——还能有谁呢?
她随口应了一声,等手续办完后,却抛之于脑后,拎着药,径直离开了医院。
因为景兰阻止得及时,她手腕上的伤其实并没有伤及深处的动脉,也就看着吓人些。而如今,上面缠着纱布,更是看不清腕上层叠在疤痕上的伤口,昨天鲜血淋漓的模样仿佛只是一场幻觉——然而玻璃割破皮肤的痛感实在深刻,即使过了一天,那里也仍隐隐作痛。
阮栎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便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直到脚走得有些累了,才在最近的公交站台上坐下。
陆陆续续地,站台上又来了几个推着行李箱的人。阮栎坐在其中,听着他们有说有笑的,忽然就有些好奇他们的目的地,便转头去看不远处的站牌。
她这些年视力有所下降,站牌上的字又很小,看了许久也没看清,只好妥协地站起身凑过去看。
好几路公交车途经这个站点。阮栎一路看下来,有些惊讶地发现其中有一路公交车的目的地是郊区的机场。
她看得正入迷,耳边却突然响起公交车开门时发出的“哐啷”的声音。她转头去看,发现正是她刚看到的那一班。
拖着行李箱的男男女女止住了话头,一个一个地开始上车。阮栎往后让了几步,站在他们的队伍后面,忽然也想跟上去。
目的都是随环境而变化的,换个地方,她说不定就有计划了呢?
但她实在太拖拉。司机瞥了门口一眼,见她迟迟不上来,便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
阮栎刚迈出的步子便只好又撤回来。她的目光跟随着绿色的车厢走远,在眼睫投下的阴影中,难以看清其中是何情绪。
公交车走后,一辆银色的跑车又在她面前缓缓停下。阮栎收回视线,疑惑地看着缓缓降下的车窗,直到对上景兰的一双眼。
景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上车。”
昨天的事仍历历在目。阮栎皱起眉,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走,却又听见景兰轻飘飘道:“你小姑那边……”
阮栎顿住脚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阿兰……?”
景兰温柔一笑。
“我既然要找人查你,必然不会只查你一个。小姑的公司,还有她的病,我都略知一二。”景兰皮笑肉不笑,“所以你还不愿意跟我走吗?阿栎?”
阮栎定定地看着她。
从昨天说开开始,她才发现她似乎从来都不了解这个人,眼前的景兰正在和她记忆里的越来越远——她对她的了解正在一点点地加深,但她说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里不能久停车。阮栎抿了抿唇,还是妥协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上了车后,两人都沉默不言。阮栎垂着头,有些出神地想景兰来找她的原因,于是没注意窗外的风景的变化。等车停下,她才发现她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好像还是她刚出来的那个。
瞬间,阮栎心里就有了答案。
景兰正在解安全带,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她,浑然不在意她心中所想:“下车。”
阮栎皱眉,往后靠了靠:“不要。”
景兰这才看她一眼,冷着脸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阮栎没怎么见过她冷脸的样子,但还是坚持道:“我不要。”
“为什么?”景兰问,“就算小疏不是你亲生的,你也总该见一见他吧?难道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了?那他呢?他怎么办?”
阮栎沉默着,她既没有具体地想过离开,也没有偶然间想起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如今被景兰提醒,她才发现自己对下一秒没有任何规划。
景兰心里压着火,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太友好。阮栎偏开头,不去看她:“与我无关。”
她本就孑然一人,旁人现下如何、未来如何,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何必吃饱了撑的多掺一脚呢?
反正她注定会被抛弃的,不是吗?
景兰被她一句话气得要死,嗤笑一声后又拉好安全带,重新发动汽车,驶入了车流之中。
汽车融入城市的血液,两个曾经形影不离的人却从这一刻,彻底分道扬镳。
把阮栎送回原来那个公交站后,景兰便毫不留恋地离开。后视镜里属于阮栎的人影越来越远,很快就被扔下,再也看不见。
景兰在红灯前停下,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咬牙,猛地砸了下方向盘,低声骂了句什么。
不过女人的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看着前面一长串的车,她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给余簇发了一句“你还和小疏在一起吗”。
那边并没有很快回复。景兰扔下手机,等绿灯亮起,又开了一会儿,才把车停到路边,重新打开微信。
看着余簇的回复,她随手发了个定位过去,这次对面倒是秒回了个“收到”的表情包。估摸着这里和医院的距离,景兰下车,在附近的奶茶店给两个小孩随便买了点东西,然后便站在路边等人。
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彩色的河流不分日夜地奔流着。景兰无聊地看着面前的车流,时不时地会往路口看一眼,排练等会要用到的表情和台词。
两个小孩来得很快,没多久,就蹦蹦跳跳地出现在了路口——主要是余簇在蹦,也不知在高兴什么。远远看着,两个人靠在一起,尽管没有牵着手,也能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亲昵。
景兰垂下眼,等两个人到了身前不远处,才露出笑脸,走过去把奶茶递给他们:“走啦。”
阮疏有些惊讶地接过奶茶,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余簇倒是很习以为常,很快就咬着吸管嘬了一口。景兰笑着摇摇头,然后转向阮疏,温柔道:“小疏,我们现在要回家,你也一起吧。”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一愣。
阮疏没说话,余簇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也沉默着。景兰颇感好笑地看着他们,随后贴心地“解释”道:“阿栎她那边突然有点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但她放心不下你,临走前就拜托我帮忙照顾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