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神震惊。
商绒所言,与她所见截然不同。
她之前虽也是在深山,但土家族因其崇拜蛊神,玩蛊的祭司多由蛊女蛊婆担任,土家族的女孩儿,过得挺不错。
后来去了城里,城里女孩明媚大方,自信爽朗,虽有些难免会被加班、生活的重任压得疲惫,但少有极致的恶。
城里城外,山里山外,好像是两个世界。
为什么呢?
神明不解。
若说对陌生人下手,她能理解,蛮荒时为了利益能屠杀部族男女老幼,虽说专对女人下手有些卑鄙,但还在情理之中,但对自己生下来的骨肉那般苛刻,她难以理解。
又非活不下去,身体虚弱须食子进补,怎会对自己女儿如此冷漠?
生子捧上天,生女踏如泥。
神明垂悯,道:“我以山神之名敕令,诸女子转世,得天地钟,诸父母转世,得天地厌。”
商绒意外。
他们是违背天道而下的诸邪,神明祝福还在吗?
当然是不在。
天道将其驱逐出人间,自然也没收了他们在人间的权柄。
春山神垂眸,脸上浮上伤心色,她微微叹息一声,望着被阴气翻涌的村子,若水的眸光更为悲悯。
九玉扯扯南山灵衣摆。
南山灵瞧了九玉一眼,开口道:“我以山神之名敕令。”
他与春山神同为山神,春山神归神界,他还在人间,春山神无法做到的事,他能做到。
他将春山神的话复述了一遍。
春山神露出个浅笑,“九王慈悲,小山神也慈悲呢。”
这算什么慈悲呢,还是春山神更慈悲呢。
知道是商绒在此,而非其他搅风搅雨的上古诸邪,九玉和南山灵就不急了。
女鬼复仇极快,不过两日,被害的女鬼几乎已经复完仇,被商绒送回地府,附近山川村庄的阴气开始散去,天地又明郎朗的一片。
商绒不愿离开,春山神没有劝说,只是神情有些怅惘。
她依旧觉得,商绒应该看看城里人间。
见过那样盛世繁华的画面,再回到荒芜死寂的天上天,足够漫长的余生回味。
倒是九玉信誓旦旦,对春山神道:“玄鸟神在这呆不久的。”
国家积极扶贫攻坚,一点点以城为点往外辐射,如附近这样的村落,会越来越少,黑暗的天空,会被国家清扫干净,他们终将走进文明,成为盛世华章的一部分。
春山神喜笑颜开,“那真是太好了。”
她不是为玄鸟神高兴,是为村里的那些女孩高兴。
玄鸟神呆不久,潜在话音不就是,这种迫害将不会存在?
告别了玄鸟神,九玉并没有回沙市,而是去了服务员她家所在的村。
他本来就是为这事来的。
还不知道她的事,解决了没有呢。
当然,通知了张先。
张先开着车载着九玉前往目的地,南山灵从春山神这知道尚有三名上古神下凡后,去查这些会作乱的诸邪,没有跟着去看热闹。
一行人到的时候,村里安安静静,莫说人了,连鸡鸭狗都没出半点声,村里街道空荡荡的,看不见半片人影。
不过,当两人经过人家房前马路时,能感觉到那些人躲在窗户后边偷窥,大白天的拉了窗帘,只扯一点点边留下视野,鬼鬼祟祟,十分谨慎。
这些还能往外看的,基本上是没做过什么恶,没被冤魂过来索仇的,有惊无险,才有闲心看热闹。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这户人家既没买过媳妇,也没丢过女儿,还因看不惯村里风气,早早去了城里。
他是因为梦见他爸说下边没钱了,让他烧点钱,他趁着周末带老婆孩子回来,谁知碰到这种惊悚事,被困在了村里。
他一天天的很想离开,但又怕被误伤,不敢出门,天天和老婆孩子蹲在窗户边查探村情,当然,不排除看热闹的心思。
一边看一边根据尖叫声判断是哪户人家,那户人家曾经干了什么缺德事。
见九玉和张先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这户人家的孩子蠢蠢欲动想要出门,年轻人胆子大,敢想也敢做。
但被他爸妈拉住镇压了,三人转战观察点,上了楼,从侧边窗户追视九玉和张先。
张先抬头瞧了一眼,对九玉道:“这人真是,什么热闹都敢看。”
九玉倒是觉得,什么热闹都敢看,恰恰说明国家养得好。
若非相信四周安全,又怎么敢看热闹?保护自己还来不及呢。
在蛮荒时代,你敢随便凑热闹试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了张迎梁家,张先敲敲大门。
没动静。
张迎梁家和之前的人家一样,门窗关得死死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大门和正房之间有个大院子,隔了一定距离。
张先以为里边人没听见敲门声,大声喊张迎梁父亲的名字。
里边还是默不作声。
九玉道:“直接进去吧。”
张先为难,“前辈,这是擅闯民宅。”
九玉后退,一个起跳,手撑围墙进入里边,他淡定地开口:“我是担心里边的人遇了害,见义勇为罢了。你进不进来?”
“进进进。”张先一挽衣袖,将衣摆夹进裤腰里,也撑墙跳了进去。
进了院子,张先往正门方向方向走,被九玉拉住,往旁边的杂屋走,“这边。”
“前辈,这边有什么不妥?”张先跟在九玉后边,“难道有地窖,他们一家躲在地窖里?”
“不是,张迎梁在这里。”
九玉暴力推开杂屋的木门,通过从小门透进来的阳光,九玉和张先都瞧见张迎梁穿着大红嫁衣,头戴大红花,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丢在墙角。
张迎梁浑浑噩噩,意识也有些模糊,她抬头望向门口,一张脸惨白,唇..瓣.脱皮,双眼无神,精气神全失。
她虽然是望着九玉这个方向,但两眼扩散,瞳仁没有对焦,显然是用毅力在熬着。
“无语,什么人家,对女儿这么狠?”
一看张迎梁这状态,就知道她被关了几天,没给食物没给水。
张先忙走过去,解开张迎梁身上的麻绳。
麻绳解开后,张先检查一下,果然张迎梁手腕处麻绳捆过的地方紫黑,这是血液不流畅造成的,长时间血液不畅,极有可能造成血坏死,最后要截肢。
不过想起这家人连水和食物都不给,想来对这个女儿的命并不看重,截肢不截肢的,估计他们也不在意。
也是,这个女儿被他们配了阴婚,还是请了邪术师做了正经婚贴的阴婚,于天地于地府都有记录的那种,张迎梁本来就活不长。
他们不在意女儿性命,只在意女儿的命能卖多少钱。
张先想到这儿,只想叹气。
九玉上前,给张迎梁输点地气。
有了这点地气,张迎梁恢复了点意识,眼神慢慢聚焦,瞧见九玉,她眼睛一亮,“救,救我。”
九玉拍拍她的肩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张迎梁在地气的舒缓下,长期维持一个姿势的麻散去,她紧抓九玉的手臂,痛苦闭眼。
一个陌生人都能千里迢迢的过来救她,她的爸妈,却只想要她的命。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干涸了太久,连眼泪都是奢侈。
九玉对张先道:“先送她去医院。”
至于张迎梁的父母,九玉并不担心他们跑了。
只要不跑去国外,就跑不掉,且九玉不觉得他们会跑。
在现世的这些时日,他也研究过一些人类行为学,猜测张迎梁的父母是将张迎梁当做自己的附属物,而非独立的人,并不觉得给女儿配阴婚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们会觉得这是件家务事,随便他们怎么对待他们的女儿,外人没有插手的资格。
所以,就算他们救走张迎梁,也顶多觉得女儿跑了,钱没了,晦气,不会觉得自己犯了罪。
“好。”张先抱起张迎梁。
刚出门,就瞧见躲在窗户后边鬼鬼祟祟的张迎梁一家,见张先和九玉要抱走张迎梁,也顾不得害怕,从房门里跑出来,阻拦道:“你们要干什么?放下她!”
张先骂道:“她几天没进水进食,要送她去医院,看不到?你们是怎么当她父母的?”
张父强硬道:“这是我家的事,她是我女儿,我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你没资格管。”
说着,就想将张迎梁从张先手里夺走。
张先避过。
九玉伸手将张父推开,道:“和他们费什么口舌,救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