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月斩杀最后一头魔物,生得柔和的眉眼垂下,似悲悯的神女,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所想。
耳旁忽闻迅捷的风声,她抬剑相抵,一黄黑毛的大老鼠龇牙咧嘴地被弹飞出去,落地却变成了一个小姑娘的模样,只不过生得贼眉鼠眼了些,两颗大门牙长至下唇,头顶一对黄黑的耳朵,身后是一条光溜溜的细长尾巴。
她的口中传出鼠类叽喳的笑声,黑色的指尖轻轻一指卿月,又状若天真地点了点脸颊,稚嫩尖细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意味深长。
“小道士,你这身皮囊,真的很不错。”
“鼠妖。”卿月语调温婉,像是在陈述来者的身份,眼眸中浮现点点恨意,持剑柄的手紧到泛白。“我前日能杀你一次,自然能杀你第二次。”
孟承烈闻声率人赶来,永亦却更快,在那卿月与鼠妖谈话之间,从卿月身侧蹿出,手中匕刃直奔其面门,鼠妖身形一闪,再次出现时脸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她愤怒之际,卿月提剑逼近,仓惶躲过两人夹击,鼠妖彻底暴怒。
孟承烈恰巧带队前来,鼠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咯咯的笑声,“看来今日,是一个也放过不得。”
“列阵!”孟承烈大手一挥,卿月横剑将他拦住,“孟将军,此妖已被诛邪塔窜逃妖邪附身,奸诈狡猾,你且护陛下先行离去。”
诛邪塔有邪祟逃窜至世间,一直隐匿于民间,偶有惨案发生,却一直无法寻得妖邪踪迹,国师降妖邪扬名,也并未能将逃出的十余妖邪全部捉拿,依旧有妖邪流窜在外,如今倒是叫他们在此碰见。
方才那群低阶魔物,想来是此邪物的手笔。
孟承烈知道这些妖邪有多难对付,不过另他头疼的是永亦,无论他如何呼喊,少女皆不应声。
他们谈话间,永亦与那妖物缠斗得难舍难分,利爪兵刃相接摩擦出火星,鼠妖动作迅捷,匕刃仅半臂长短,她身上落下不少伤口,鲜血随着每一次剧烈的碰撞渗得更快,她未觉,猩红占据眼眸,斗兽一般欲与其至死方休,始终两耳未闻。
卿月轻盈一跃,舞剑替永亦挡下鼠妖再次袭来的利爪,扬声道:“孟将军不必担忧,我会护永亦小友周全。”
孟承烈无法,心中自是辨别孰轻孰重,立马下令护陛下先行撤退。
未曾想到,队伍行至半道,迎面而来几位僧人。一僧人身后突然出现一现形的妖物,孟承烈瞳孔一缩,立马下令警惕。
所有兵刃突然指向他们,殊白吓得不自觉将耳朵低伏,瑟缩在慧海身后,小手拉着慧海的僧袍捏得紧紧的。
慧海摸了摸殊白的脑袋,慈祥安抚好师弟。双手合十,轻轻俯首,语含梵音:“施主莫怕,殊白乃云隐寺前任方丈收留教养在佛门之中的半妖,自幼长在佛门,并非妖邪附身。吾等也并非刻意阻拦施主去路,只因寺中有感附近有妖邪现身,特来阻止邪物害人。”
孟承烈随慧海说话间隙看向他身后的殊白,殊白只感觉被这骑马的人恶狠狠瞪了一眼,缩到慧海身后,一点也不愿意在露出半分。
孟承烈观他动作神态,顿觉可信,在听‘云隐寺’三字,不由觉得惊喜。
“师傅是云隐寺僧人?”
慧海点头,“贫僧法号慧海,云隐寺现任方丈。”
孟承烈招身侧人汇报陛下。宣德帝此次出宫,本就是为云隐寺,在此遇见寺庙方丈,不由大喜。
宣德帝行至队伍前,明黄的身影一贯气派威严,他面带几分敬意,声音沉稳道:“慧海方丈。”
“云隐寺僧人慧海,拜见陛下。”慧海正要行凡礼,宣德帝上前扶他,跟在慧海身后的殊白短暂露在众人面前,快速地向身后两师侄背后躲。
宣德帝视线落在殊白那方几分,侍卫来报时已提及,因此只是淡淡移开。
殊白背身,肉粉的掌心中是一粒油纸包着的糖,他快速拆开将糖塞入口中,又捏了捏掌心,感觉有些粘腻不适,又从怀里掏出一素白手绢擦手。
他眯了眯眼,脑袋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不自觉立起偷听。
简单交谈几句后,宣德帝既听慧海等人为降妖而来,心下正欲试探云隐寺是否如传言一般,有能降妖邪的本领,遂下令折返。
此时永亦二人已与鼠妖缠斗近半个时辰。
又一次夹击之下,鼠妖险险躲过,心中恼怒二人之难缠,见卿月执剑的手微抖,忍不住出言嘲讽:“小道士,你的符纸,法器呢?”
卿月下意识收拢左掌掌心,此前,为了对付这妖邪,她的所带符纸近乎耗尽,法器尽数损毁。如今只剩下这一张师傅给她用于保命的雷符。
此符威力巨大,却也只能够灭了这妖邪附生的肉身。
指尖摩擦着符纸边缘,卿月忽地想起前几日收到大师兄来信,说陛下身边的禁军对国师府监视严密,明里暗里皆示意她对孟承烈出手。
师傅素来对此不慎关心,她本以为此事为大师兄私自授意。
她将鼠妖之事传信给师傅希望师傅前来抓捕妖邪,今日卯时出发前收到师傅回信,信中内容简短,嘱咐她若遇难缠的妖邪,护陛下与自身安危便可。
卿月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师傅待她甚好,今日鼠妖现身,她本该先行带陛下离开,她知道禁军定不是这妖物对手。
但这鼠妖于八年前闯入她家中杀害了她的父母,她藏在米缸中侥幸躲过一劫,在街边乞讨时遇见师傅。
这些年她努力学习道法……就是为了灭这妖邪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