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被一双小手轻轻推开,屋子的方向朝阳,橘黄色铺满整个院子,身着灰色道袍的小人影子拉长,白净的脸蛋在阴影中,肩头披散的发丝边缘镀上了一圈柔光。
那日击杀鼠妖,卿月身受重伤,永亦重伤昏迷,宣德帝身旁随侍也死伤数半。
众人前往云隐寺后,慧海率先为伤得最重的永亦查看伤势,好在敷上药多修养些时日便能行动,不过若是想完全养好伤,还需静养百日。
何况心病难医,慧海在见到永亦的第一眼,便观其眉宇间浓重的郁气,郁结于心,这几日若想静养,需多听些经文宁心养神。
当时殊白就在旁侧,一脸担忧,听慧海师兄所言,在其犹豫寺中谁人合适之际,立马揽下。
倒是出奇地不再耍懒性子,端端正正坐在在蒲团上诵经半日,等第二日渚青醒来,听一常一行两个小和尚言及此事,面露不惊,却是早在殊白的记忆中了解透彻。
两个小沙弥原本怕青小师术叔不满白小师叔擅作主张,讨论了一番如何向渚青解释,却不知他本就是为永亦而来到这个世界。
渚青轻车熟路越过地上的蒲团来到床沿边,少女脸颊处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已经结痂,本就没有多少肉,这几日瘦得更快。
他从怀中掏出素净的帕子,分明是孩童的身躯,那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眼神温柔中带着眷恋般替她擦拭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明明侍女才替她擦洗不久,片刻又冒出。
看着那抹不平的眉间褶皱,渚青轻叹,稚嫩的声音低低地,虽然像是孩童在躲着大人说悄悄话。
“我会陪着你。”
所以——别难过。
他克制收回,退后几步,盘坐在他方才越过的蒲团上,闭上眼,如同一尊玉瓷,粉润的唇瓣闭合,梵音萦绕,床榻上的人儿神色安宁不少。
‘永亦——’
‘小将军——’
原本跪扑在整座亡城悲哭的永亦,遍地尸骸的景象不知何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色的空间,她沉寂,未能听见凭空的一声慰叹。
‘永亦,我的孩儿受苦了……’
与此同时,几座山峰之后的村落溪流旁,一群妙龄少女聚在一团浣洗衣裳。时而捶打搓洗,时而互相嬉戏打闹,溅起的水花不小心沾到了一旁沉默的阿玉身上,旁人唤她几声,她却未闻。
原本说好五日,现如今已快十日,之前那些意图欺辱她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之前永亦下手没留情,这些人忌惮,也只敢过过嘴瘾,嘲笑说永亦定是在外叫那些魔物给分吃了。
毕竟永亦十二岁的年纪,即便有本事,这些领悟过丢了脸面的人也不愿意相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本事大到轻松弄死一只怪物,兴奋地用最轻佻恶毒的语气诅咒。
阿玉原本可以装作未闻,如以往置之不理,可他们口中之人,是如今与她相依为命之人,她开始学会反击,像村中那些泼辣的妇人一般,抄起身边的家伙,就要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她自然知,她一孤苦伶仃的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气,但这副模样,却也叫那些人放几句狠话后愤愤离开。
永亦离开前给隔壁大娘些银钱,倒是热心关照她。
这几日,她尽可能让自己忙碌起来,将旧衣拆洗,又买来布匹裁出一身永亦身量的效男子款式的衣裳。
阿玉在等,在等那个表面冷漠内心却无比温柔的少女回来。
“阿玉!阿玉!”
阿玉回过神,温柔一笑,指了指盆中衣物,表示她快洗好了。
“阿玉动作这么快。”
“等等我们,一起回去……”
“诶诶,春娟你动作也太慢了……”
“好呀,泼我……阿玉快帮帮忙!”
阿玉看着她们再次嬉闹起来,水花溅起丝丝凉意。
“叩——叩——”木门发出脆响,很快停止,“青小师叔。”
一常端着木托,面无表情时嘴角是向下垂的。一行手落在嘴旁,圆眼滴溜溜地转,像是要干什么坏事一般,又作势大喊又轻轻唤了声,眼睛弯了起来,像是被自己逗笑了。斜眼看向一常,示意小师叔还不出来的话就该他了。
渚青拉开房门,就看见一行这张讨喜的圆脸和一常脸上不变的悲怜,“一行,一常。”
一行、一常恭敬喊了声:“青小师叔。”
·
永亦苏醒,是在第二日。
周围的环境陌生,不由得在一瞬间紧绷情绪,不过萦绕耳旁的诵经声却莫名叫人心安,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诵经声戛然而止,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姐姐,你醒啦!”
一对毛茸茸的粉白耳朵出现在永亦面前,一条蓬松的白色大尾巴在永亦视线之内晃来晃去。
“小妖怪?”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身上的伤口牵扯着,让她拧眉。
“姐姐,我叫殊白。”殊白并不气永亦叫他小妖怪,他很认真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看见永亦额间的细密汗珠,献宝似的将怀中的软帕递过去。
永亦接过,柔软的布料,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殊白动作很快,在永亦接过帕子后,连忙跑去倒了杯水,虽然个子不够高,好在能爬上凳子,就是不小心撒了些。
“姐姐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