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彩的骨瓷骰子,花容玉貌的美人,上位者三两下丢出的筹码,可能是一个平民百姓穷尽一生都难企及的。
丢砝码的正是高郁之,坐在他身后,怀里坐着个美人的是萧承睿。
自从江南那场血腥的大清洗以后,朝廷似乎终于能喘一口气。
无休止的狂欢和奢靡时隔多年再次重演。
只是这次,更为疯狂。
高郁之是带头兴办赌坊的人。
京城赌坊最大的东家就是他。
赌坊中分割出不同的房间,按照此人的身份划定等级,绣鸳楼的姑娘会等在等级高的房间里。
这样奢靡的地方,居然不加掩饰,大张旗鼓。
尚书房再次变成萧景容的噩梦,因为高郁之和太子终于统一了阵营。
他们变得形影不离,或者说狼狈为奸。
“寒月表弟。”太子的手并不老实,带着些挑逗的动作,怀里的人发出些不入流的声音。
高郁之回过头,萧承睿便说:“下次聚会,有更厉害的东西。”
“什么?”
“你来了,便知道了。”
权贵之间隐秘的聚会,私下里心照不宣的结党营私。
如果给现在的高郁之安个身份,那一定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杜嘉岚,我知道你一直看不顺眼。”太子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睛却是盯着高郁之的。
“我又不能杀了她。”高郁之示意庄家再开一局。
他手气不错。
或者说,这里的人不敢不让他手气不错。
“你来聚会,我帮你想办法。”萧承睿语气带点神秘,“南边山里贡了点好东西,父皇瞧不上,都给我了。”
“什么东西?”高郁之语气依然冷淡。
萧承睿看高郁之不咸不淡的样子,啧了一声,他突然发难,捏住女人的脖子。
怀中的姑娘一声尖叫,萧承睿把姑娘推到高郁之身上。
“你今天和我一起,我就告诉你。”萧承睿说,他靠近高郁之,一字一句。
高郁之扶了女人一下之后,很快便松开手。
他这个样子是萧承睿最讨厌看到的,似乎有多清高多高不可攀,萧承睿又说:“你是不是不行?你他妈碰过女人吗?”
高郁之说:“我不喜欢女的。”
萧承睿做了个抱胳膊的动作。
往后退了两步。
“你不是吧?”萧承睿感觉自己后背有点凉。
“怎么,你要和我一起玩?要不要试试?”高郁之挑了挑眉,很恶意的眼神,黏在萧承睿身上。
萧承睿顿时被恶心的兴致全无,可看着高郁之那张脸,又觉得自己似乎也不吃亏。
高郁之这一年气质变化很多,如果说以前还有点人气,现在整个就是个死人了。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阴沉的尸体气味,似乎是已经快要死了,还要拉几个人下水一起陪葬。
“放心吧,”高郁之又补了一句,“你很安全。”
“?”
感觉被骂了的萧承睿正要还击,高郁之已经走了。
家对高郁之来说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自从江燕宛去世以后,杜嘉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进了国公府。
高疏舜似乎并不着急给杜嘉岚名分,也不给她管家权,于是不怎么见得到高疏舜的郡主把怨恨发泄到了高郁之身上。
杜嘉岚以为高郁之会像以前一样,躲在角落忍着,不敢吱声,如同缩在角落的动物,任由他搓圆捏扁。
可是在她坐在桌子上,和高郁之一起吃饭时,刚刚要张嘴阴阳怪气。
高郁之直接把桌子掀翻了。
碗筷砸了一地,杜嘉岚的火立刻冒了上来。
高疏舜放下筷子,看着杜嘉岚站起来破口大骂:“你这个小贱种,你……”
没说完,高郁之一根筷子擦墙钉在她侧脸,她噤声。
面前的人冷而漠然,似乎把她看做不起眼的一粒尘埃,她感觉被定在原地,一种无形的恐惧升腾在她的脑海。
“行了,吃饭吧。”高疏舜说着,佣人迅速打扫碗筷,搬上新的桌子。
吃完饭,高郁之一如往常离去,返回屋子,走在黑暗里,碧绿的青藤和暗淡的月光无意识的交织在一起,世界对他来说一如往日般一片荒芜死寂。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近一年,他似乎低估了慕然对他的影响力,每一天,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他的心脏就像被划上一道口子,刀割出血肉,思念与长夜交织在一起。
他的世界在短暂的被温暖和爱包裹之后,很快便再一次陷入黑暗。
这漆黑的夜色中他口干舌燥,渴望某一天,有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可以告诉他,那个人没有死。
那样的话,他起码可以坚持着,而非如同现在,只想让所有人都和他一起死。
这腐朽的世界吞噬掉他的月亮,他便要所有共犯和他一起沉到底。
他闭了闭眼,四周缭乱的光线笼罩他,空气中浮起一片冷意。
已经是莺飞草长的春天,夏夜的蝉提前鸣叫起来,他斜了斜眼,打量两眼树上的蝉,惊讶于这深宫居然仍旧有漏网之鱼。
蝉的幼虫在树上,缓慢地往上爬。
高郁之继续往前走。
在这片黑暗的看不到尽头的巷道里,一点荧光忽然闪烁起来,闪烁若星,高郁之低头,一直被他放在心口的玉佩正莹润的发着光。
火焰燎原般蔓延开,无边的荒芜烧出一片寂静的春。
黑漆漆的夜色里,只有这一点碧绿的光亮。
几乎是瞬间,高郁之的眼泪顷刻间便落了下来。
他有点庆幸,是否是老天真的听到他的祈愿,让他们在此刻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