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金色的双眸骤然睁大,眼中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乍然缩成针尖大小。有冷汗自他的侧脸滴落。
男人的声音仿佛不停地在耳边萦绕、重复,最终变成一首可怖的乐曲不住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伊佐鹤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地狱般的那一天,黑暗窄小的房间、潮湿又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长鞭的破空声一下、一下、不住响起,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没有尽头。
我不要、、不、、要、、死...
我不想、、不要...不要......!
“呯”的一声,枪/声骤然炸响在这处狭小的房间,随后声波逃窜出房门,开始在整个地下二层回荡。
而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跪在地上的金发男人身体剧烈颤动一下,随后应声倒地,很快,血液自他的头部汩汩流淌而出,很快蔓延到站在前方、依旧颤抖着手臂举着枪的少年脚下。
那血液红的鲜艳,红的刺目,与少年白色运动鞋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棕发的年轻男人蹲下身体,仔细的看了一下那位于柯顿·弗纳尔额头正中的、正不断流出血液的弹孔,随后站起身来,拿出手机按动键盘中的某个键位,随后笑着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
“恭喜你,完成本次代号任务。”
“Cointreau,君度酒。这就是你以后的代号。”
是的,伊佐鹤的代号任务就是如此简单地、处决一个已被控制住的、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组织叛徒。
而少年完成任务的信息,也在上一瞬间被棕发男人传达给了上级要求的、疑似属于“那位先生”的神秘邮箱中。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接下来你随意。”棕发男人转身,给一直插着口袋站在一旁旁观的黑色短发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后二人一起走出这间房间。
走廊外,行走中的黑发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注视了一下身后虚掩的房门,随后对着一旁与自己一起行走的同伴开口问道:“这就是他的代号任务?也太简单了吧。”
他其实心里羡慕又嫉妒。毕竟他与同伴在组织里摸爬滚打好几年,到如今依旧只是地位稍高一点的外围成员而已,连代号的尾巴都没摸着过,现在看到伊佐鹤这么轻松就拿到了代号,自然免不了心中疑问。
“哈,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天才呢。你没听说过他最近几次的狙/击测试成绩?”
棕发男人砸了咂嘴,心中又开始对少年那恐怖的射击天赋啧啧称奇。
“至于这个任务,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但我给你转述一句我之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疑似是‘那位先生’的话,大概意思是,”
“一旦他开始杀人,那手上的鲜血便永远无法洗净。”
所以,可以说从此以后,组织对这个天赋卓绝的少年狙击手的利用,会变得更加深刻。
而君度酒,今后将彻底陷入为组织效力的深渊之中。
...
地下室内。
伊佐鹤手中的枪/支突然掉落在地面,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随后少年如同脱力一般,身体骤然放松、下落,膝盖重重的跪向地面。
不多时,空荡的室内开始回荡起啪嗒、啪嗒的声音——那是泪滴不间断的滴落进地面的声音。
泪珠不断滴落在地面,同时迅速的消融进地面的大片血液之中。
黑发少年微低着头,双手撑在一片血泊中。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眼泪平静又迅速的从眼眶中流出,随后泪珠顺着被喷溅上大片血迹的苍白脸颊流淌而下,在下巴处汇聚,随后快速滴落。
对、、不、起......
少年抖着毫无血色的唇瓣,视线毫无聚焦、瞳孔涣散,呆滞又安静无声的流泪。
伊佐鹤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晕眩的感觉侵袭着他的大脑,但内心强烈的绝望与悲痛却不断地刺|激着神经,让他被迫保持清醒。
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我、错了...!
地面的血液明明已经逐渐冷却,但伊佐鹤却感觉自己的双手掌心下的血液,是如此滚烫,如同熔岩一般,仿佛要将他的皮肉灼伤。
...这是平静而激烈的崩溃。
...
*
五月。
组织基地、
3号格斗训练室。
训练台边缘,一身黑色作训服的伊佐鹤跪倒在地面,双手微微发抖的支撑住身体。
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半晌后才慢慢支起一条腿,随后艰难地直起腰背站起身来,但下一刻,巨大的冲击力自腿部传来。
“嘭”的一声闷响过后,黑发少年再一次被踹倒在地面。但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刻,一个身穿黑衣的身形高大健硕的男人逐渐走近少年的身边。
山崎浩停住脚步,冷漠的低头看着脚下侧躺在地的少年:“起来。”
山崎浩,组织格斗教练。富有多年格斗经验的他不久前被命令,负责组织成员,君度的格斗教学。
训练频次为每月8次,时间为每周周末。
但同时,他还被上级暗中下达了另一条命令:教学时务必严格,另外,不要让旁人察觉到这种“严格”。
也即,只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衣物覆盖之下的皮肤留下“训练痕迹”。
听到声音的伊佐鹤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随后以手肘慢慢支撑起身体,但下一刻,突然脱力一般,少年纤瘦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之上。
他又晕倒了。
...
不知过了多久,伊佐鹤慢慢睁开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片昏暗,室内只有窗户外隐隐约约透进来的灯光。
...我在哪?伊佐鹤手指微微一动,摸到了触感熟悉的床单。
看来他已经被送回了组织住处,在他昏迷的时候。
蓝色光球突然从伊佐鹤的床底下挤出,随后悬停在伊佐鹤额头之上:【宿主!你没事吧?这群该死的混蛋、!!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没事...”伊佐鹤望着眼前的光球,荧荧蓝光映在他的眼底,“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他可以忍受。
毕竟,相比起一年前那段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时光,现在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好多了。
*
五月中旬。
是夜,美国纽约。
繁华街区的一栋大厦内的高层,灯火通明。
整个走廊内,有许多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的走来走去。
而在一间光线明亮,装修华丽的化妆室内。
化妆镜前,正坐着一个身穿黑色礼裙的金发女人,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人。
黑色的裙装虽简单但却隐隐透出高级,利落的设计裁剪勾勒出女人优美的线条。
而此刻,金发女人正打开手机,按动按键,随后将手机放到耳边,似乎是在给谁打去电话。
贝尔摩德听到手机中传来有规律的“嘟——嘟——嘟——”的声音。
如此几声之后,电话接通。手机对面,少年干净的略带一丝干涩的嗓音传来。
“温亚德女士?”
贝尔摩德露出笑容,左手随手拧开口红,一边对镜补着妆一边回话:“嗯是我。小鹤好久不见啊。”
“听说你拿到代号了?恭喜,以后就是帅气的君度酒了~”
“最近过得好吗?”
其实贝尔摩德在伊佐鹤拿到代号的第二天就通过“那位先生”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她作为美国事业正当红的明星,实在是有点忙,所以只有今天忙里偷闲的抓住机会,给少年打去了这通电话。
“嗯...谢谢您、”
“...最近还好。”
少年的声音依旧沉稳而平静,但贝尔摩德却靠直觉敏锐的察觉出了一丝不对:“鹤?你是在哭吗?”
...
电话这头的伊佐鹤闻言沉默一瞬,随后轻轻地将身体靠向床边的墙壁,轻声说道:“没有,女士,你听错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贝尔摩德将口红放到桌面,狐疑的皱皱眉,但却没有从伊佐鹤之后的声音里分析出更多信息,于是很快她就不再多想,玩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小鹤你是一个爱哭鬼吗。”
两人又讲了一会电话,大部分时间是贝尔摩德说话,伊佐鹤安静地听着,偶尔简单地回应几声。
没过多久,贝尔摩德听到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敲响,她转头看了看墙上钟表的时间,随后对着电话说道:“今晚有活动,我这边到时间了,下次再聊,小鹤。”
在少年的一声道别后,贝尔摩德“啪”的一声合上手机,随手将翻盖手机放到桌面,然后起身离去。
...
日本、东京。
周日上午时分的米花市。
组织基地内部的某处房间。
在对方挂掉电话后,握在伊佐鹤手心里的手机迅速的从无力的手指里掉落至床面。
伊佐鹤一手捂住心脏部位,一手紧紧攥住床单,急促的喘息了一段时间。
太阳穴附近的神经时不时地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少年只感觉自己晕晕沉沉的,浑身提不起力气。
——伊佐鹤刚刚一直强忍着难受,勉强让自己呼吸稳定的接通这通突如其来的、来自贝尔摩德女士的电话。
他不想让对方担心。
纽约与东京相距甚远,有着时差,故此时,纽约还处在前一天也即周六的傍晚,而米花这边已经是周日的上午时分了。
至于伊佐鹤周日上午为何在自己房间休息?原因是昨天训练了一天过后,今天早上醒来的伊佐鹤突然感觉自己难以下床,一场高烧毫无预兆的袭来,于是他只能勉强的拿起手机请了一个假随后就沉沉睡去了,直到刚刚,被手|机|铃|声叫醒。
室内继喘息声之后,紧接着一阵断断续续的虚弱咳嗽声响起,不过很快,环境便重新归于寂静。
*
七月初。
米花市的某一个周二。
夏日炎炎,晴蓝的天边,悬挂着火球似的太阳。蝉鸣鼓噪。
帝丹中学初中部的教室,靠窗边的一张课桌上,中村悠太一手撑着脸,正一脸困乏的听着讲台之上的老师讲课。
半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夏日午后的阳光,总是容易让人犯困啊。中村悠太迷迷糊糊的想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转头望向窗外,想着看看风景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窗外,一颗紧挨着建筑的大树绿意茂盛,在微风吹佛下,树叶不住摇曳着。中村悠太短暂的欣赏了一会美景之后,突然,眼角余光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他好像看到坐在自己正前方的、从刚刚起就一直安静低着头不知道在干嘛的黑发少年身体突然摇晃了几下,随后整个人竟然如同脱力般的整个身体直直的向下、从凳子上滑倒下去!
喂!不是吧!
“喂,伊佐!”中村悠太一瞬间瞳孔地震,短暂的震惊过后,他赶紧起身,一个箭步冲向前方,拉起正无力瘫坐在地面,身体向后靠在桌腿之上的黑发少年的手腕,随后稍微一用力,就欲把人拉起来。
教室里骤然响起的巨响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离得近的好多学生也有几个正欲站起身来前来查看。
这声音自然也惊动了正在讲台上授课的老师。
夏木真理立即将手中的书本放到桌面,随后走下讲台,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
“他怎么了?”她一边走着一边问了一句,随后示意教室的学生稍安勿躁,先自习。
夏木真理帮中村悠太将少年拉起来,扶到座椅之上。
不知是否是错觉,明明是气温炎热的夏季,她扶在少年小臂处的手,隔着一层衣袖却好似能感觉到手下少年的皮肤传来冰凉的体温。
“不知道,”中村悠太摇摇头,“刚才不声不响突然就晕倒了。”
“是低血糖又犯了吗?鹤?”夏木真理关切的弯腰,注视着少年苍白的侧脸。
但她同时有点疑惑,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伊佐鹤犯低血糖,可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激烈啊。
见到少年动作轻微的点了点头,夏木真理这才放松的吐出一口气,随后转头吩咐中村悠太:“悠太,送鹤同学去医务室吧。”
“嗯。”中村悠太点点头,重新拉起伊佐鹤的手腕正要走,却不想手心里的手腕骤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道,想要从自己的手心中挣扎抽出。
喂...中村悠太满头黑线。怎么低血糖的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又怎么了?”
他无奈的问出这句话,随后耳朵好像听到了少年声如蚊呐的回复。
中村悠太不得不弯下腰来凑近伊佐鹤仔细听,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不、不去医务室。不去医务室...”
他听到,原来少年一直在固执的重复这短短的一句话。
中村悠太随后直起身来,朝着夏木真理耸耸肩,表示当事人不想去,他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呢,鹤?为什么不想去啊?”夏木真理也听到了刚刚少年的话,她蹲下身,伸手拉住伊佐鹤的手臂,同时看向从刚刚起就一直在低着头的少年的眼睛。
...不能去医务室...会被发现...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苦苦坚持着不要晕倒的伊佐鹤,因为低血糖以及还未养好的几天前的身体伤势,终于坚持不住,只是一个瞬间就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不自觉的就从座位上滑落到地面。
而在这过程中,后背淤青被座椅边沿又碰巧挂到,那瞬间的刺|激又将伊佐鹤从昏迷边缘生生拽到略微清醒。
在朦朦胧胧中,却突然听到了“医务室”这一词。伊佐鹤瞬间下意识的反应,手臂开始挣扎想要挣脱。
...如果去了医务室、校医有很大可能会发现他的伤势和伤疤,这种伤疤伤势形成的原因,仅靠伊佐鹤自己,是瞒不住的...
有着丰富经验的校医看到了这种伤势,肯定会立即报警、通知家属、到时候...组织的存在很可能会暴露...
所以、不可以去、医务室。
绝对不可以...
“...只是低血糖...我趴着休息一会就好,夏木老师...”黑发少年苍白着脸,紧蹙着眉头,双眸微闭,轻微气喘着,嘴中略显艰难地吐出词句。
“哎...好吧。”夏木真理闻言摇摇头,当事人如果非得不想去,那她也不好强求。
她转头,看着中村悠太问道:“有没有糖或者其他之类的零食?”
“哦、...有!”中村悠太挠挠头,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自己的桌子里掏出一瓶绿色包装的果汁。
“今早上刚带的桃汁。”
夏木真理点点头,接过桃汁,插好吸管,然后递到黑发少年的手心:“小鹤,先喝了吧。”
“喝完休息,如果还是不舒服,下了课来找我请假?”
“嗯...谢谢、夏木老师...”
少年疲惫的脸上勉力勾起微笑。
*
九月。
组织基地。
某大型格斗训练室。
开放这种训练室的目的是为组织成员提供相互切磋、相互学习以增进格斗技术的场地。
空旷室内内部,有着几块以画在地面的简单线条分隔开的格斗场所均匀分布在室内各处。
此时其中的某些场所,已经被一些正在切磋的成员所占据。
而场所旁边的,各自分布着一些休息区,而此时其中一处休息区座椅的旁边,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红色短发女人正站在自动贩售机前。
基安蒂本来想买一瓶矿泉水,但看了看身后的休息区,回头想了想,还是买了两瓶。随后她弯腰拿起两瓶矿泉水,转身看着距离不远处,正安静|坐着的黑发少年的背影。
基安蒂皱着眉头看着面前身穿黑色作训服的伊佐鹤,思考着究竟要不要上前和他搭话。
在几分钟之前,她与少年才结束了一场对练,虽然结果是她赢了,但是感觉对方的水平远不止如此,在刚才的那场比试中,如果对方的实力完全发挥出来,那么最后的胜者,不一定是她基安蒂。
为什么会输给我?是看我是女人所以故意放水吗?基安蒂挑挑眉头,内心因为这猜测稍微燃起一丝怒火,但随后,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其实如果仅仅只是一起切磋过一场的关系,她也不必如此的在意,甚至想要上前搭话。但是...
对方好看啊!作为一个隐藏的颜控,基安蒂看到这么好看又年轻的一张脸,虽然对方看起来只是未成年,但是她心中依然是升起了几分想要认识的心思。
想了想,她最终还是上前走去。
伊佐鹤正安静|坐在休息区的座椅之上,眉目低垂的缠着护手绷带,突然他余光发觉眼前一个抛向空中的物体正接近自己,于是他瞬间下意识的接住,物体入手是冰凉的触感,伊佐鹤低头一看,是一瓶冰镇矿泉水。
“君度是吧?”身旁传来一道利落的女声。手中同样握着水瓶的基安蒂自来熟般的在少年身边坐下,“认识一下,基安蒂。”
“刚才为什么没打赢我?你身上是不是有伤?”基安蒂一边随手拧开瓶盖,一边问出心中疑惑。
她在打斗过程中,确实观察到少年在那段时间里,有好几次出现了不自然的动作的停顿、迟滞。当时她就起了这种怀疑,但是碍于少年穿的的长袖长裤的遮挡,基安蒂什么都没看出来。
伊佐鹤闻言,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只是将手中的水瓶轻轻放到脚边的地面之上。
旁边一直观察着伊佐鹤动作的基安蒂正想发怒,但下一刻,她注意到一旁的少年重新低头缠好腕带,同时一脸淡漠的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不要对我太好,会被针对的。”说完这句话后,少年随即起身,没有给一旁的基安蒂反应的时间,就走出了休息区的范围。
基安蒂疑惑地皱眉看着伊佐鹤离自己而去的背影,这时却突然感觉四周有些不对。
她环顾四周,这时才似乎察觉到了,从刚刚起就一直被下意识忽视的,从四周传来的几道隐约透着不怀好意的有着监视意味的视线。这些视线随着少年的离去,也随之减少直到最后变为无。
而“监视者”隐藏在训练室的人群中,这让基安蒂无法具体分辨视线的主人究竟是谁。
*
十月,天气已经逐渐转凉。
某个周四的午间,一辆黑色的出租车驶入米花町别墅区,随后在一栋独栋别墅之前停下。
不多时,车上下来一位戴着墨镜,身穿黑色大衣的金发女人。随后出租车驶离。
贝尔摩德抬头望了一眼眼前的房屋,随后微笑着走近大门。
——这次她回来,并没有通知日本的任何人,尤其是伊佐鹤。她趁着美国那边要求经纪人好不容易给她争取来的假期,订了最快到日本的机票。
她要给少年一个惊喜。
贝尔摩德推开房门,摘下墨镜随后走进客厅,但等她走到沙发附近,环视一周的贝尔摩德却下意识的皱皱眉头,脸上的笑意逐渐收起。
怎么回事。这么安静?贝尔摩德俯身,手指在茶几之上轻轻一抹,随后两指指腹立即沾上了一层薄灰。
她重新认真打量了别墅一层内部的样子,与她几个月之前离去的时候可以说是毫无差别,随后她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
鹤这一年不住在这里吗?那住在哪里?
贝尔摩德蹙着眉头,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不等电话那头的人恭敬地问候结束,她就问出了自己的问题。随后她得到了答案,不过在挂断电话的同时,贝尔摩德因为那人略显怪异的声音而感到几分奇怪。
这人在紧张什么?
...
米花市郊,组织基地。
某处房间门口,正站着一个金发女人。
下一刻,贝尔摩德推开房间:房间未上锁。
入目所及,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房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家具及用品井井有条,床单被理得没有一丝褶皱,床边的一页淡蓝色的窗帘被挽起,窗户微微开了一道缝隙目的好似为了通风。
午后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屋内,也照射在房间另一处的书桌之上。
但房间内依旧没有着少年的身影。
贝尔摩德疑惑地缓慢走进房间。
鹤究竟去哪里了?
她走到书桌前,看到桌面之上整齐摆放着书本,另一角摆放着一个木质的笔筒,而笔筒旁边被小刀切成块的橡皮被整齐垒砌。
紧挨着笔筒的位置,正摆放着一个绿色系的日历。
贝尔摩德随意的瞟了一眼日历的时间,随后突然好似恍然大悟般的啧了一声。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今天是周四,鹤肯定是在上学啊。
贝尔摩德内心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摇摇头。
...
帝丹中学,初中部的教室外。
此时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夏木真理抱着书本跟在几名学生的身后走出教室。
但正当她想要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时,却发现教室门口处的走廊里,站着一个熟悉的黑色直短发的女人。
“石川女士...?”夏木真理眼睛下的双眼微眯片刻,随后重新睁大,确认她看到的是真实不是幻觉,随后惊喜的开口道,“好久不见啊。你是...来看小鹤的?”
“嗯。”黑发女人走近夏木真理,随后笑着点点头,但随后略显疑惑地向教室内张望一下。
明明才刚下课,一直守在门口的贝尔摩德也没有见伊佐鹤出来,但是此刻教室里还是不见少年的身影。
“小鹤,中午放学的时候就找我请了今天下午的假,”夏木真理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后解释道,“说是身体有点难受所以回家休息半天。石川女士不知道吗?鹤同学没有跟你说?”
“啊,这样啊。”贝尔摩德听到难受这一词先是下意识皱皱眉头,随后点点头回应,“我今天回来没有跟任何人说,所以小鹤也不知道。”
“还是感谢老师您告诉我。”
贝尔摩德道谢又与夏木真理道别后,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内心却在疑惑。
请假回家了...?但是刚才连续去了两个地方都没有找到鹤啊。
鹤,你究竟在哪里?
黑发女人靠在教室走廊处的墙壁之上,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提示音,随后扣掉电话,而后拧着眉思索。
给鹤打电话,他也不接?到底在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贝尔摩德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了将近一年前,曾经陪伊佐鹤去过的那个湿地公园的湖边长椅。少年好像很喜欢那里,一开始就在那里静静地坐了好几个小时,而之后的那段时间里,贝尔摩德回家的时候也经常在门口碰见刚刚从公园走回来的伊佐鹤。
难道、鹤去了公园?
贝尔摩德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
是熟悉的湿地公园的场景,此时因为是工作日,本就没什么人来的公园深处更是人烟稀少。
黑发女人慢慢穿过一道幽深的公园小径,最终在路的尽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波光粼粼的安静湖面,以及湖岸边的绿树、大树旁的一张长椅。
而在长椅之上,贝尔摩德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身穿黑色校服的少年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但他低垂着头,似乎并没有在看着远处的湖面景色。
贝尔摩德快步走上前去,站在少年身前弯腰观察,这才注意到少年此时正低着头睡着了。
伊佐鹤蜷缩在长椅的一角,低着头,发丝遮挡住了大半脸庞,只露出一小节消瘦苍白的下巴。似乎因为感到寒冷,少年不知何时抱起了手臂。
真是的。怎么在睡觉啊。
贝尔摩德有点无奈又心疼的伸手拍拍伊佐鹤的肩膀:“小鹤,醒醒。”
伊佐鹤的身体因为突然的接触而下意识的一颤,随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着面前的黑发女人,随后金眸似乎因为惊喜而微微睁大。
“...温亚德、女士、?”
“嗯,是我。”
“这么冷,怎么在外面睡觉啊?”贝尔摩德不赞同的看了伊佐鹤一眼,随后笑着问道,“我回来了。小鹤想不想我?”
“嗯...想。”很想很想......
黑发少年仰头,微笑着认真回应道。
“我们小鹤真乖。”贝尔摩德笑着摸摸少年的头发,正想直起身来,下一刻她却注意到了什么,随后眼神一凛。
黑发女人双手迅速向下,双手捉住少年的校服衬衫领口迅速扯开。
“这是什么、!”贝尔摩德看着紧紧贴合在少年苍白细弱脖颈之处的黑色颈环,低声缓慢却语句清晰的问道。那声音中仿佛浸透着寒霜。
——在短短几秒内,她已经大概认出了这是什么,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下一刻,少年的双手覆盖在黑发女人双手之上,贝尔摩德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大力强硬挣开,随后她看到少年的右手抓住衣领拢了拢。
“没什么,”伊佐鹤低头,低声说道,“项链而已。”
但下一刻,伊佐鹤横在身前的右手却再次被女人抓住,随后右手手臂的袖子被瞬间撸下来。
贝尔摩德看着少年苍白手臂之上,那层层叠叠的已经伤愈的旧伤疤之上,存在着一块块新鲜的伤痕与淤青,有一块淤青面积极大,几乎覆盖了少年整个小臂外侧。此时颜色已经变得发紫,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黑色。触目惊心。
“......那这是什么?解释一下,伊、佐、鹤?”
少年不再动作,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只是摔伤而已。没事的。”
“鹤啊...你怎么不跟我说啊...!”贝尔摩德心疼无比的看着少年。
以她的敏锐程度,在刚刚那瞬间已经明白了,伊佐鹤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遭受了什么。
伊佐鹤闻言愣怔一瞬,而后心脏发紧。
少年内心酸楚,眼眶含泪,轻轻摇头微笑着与女人对视:“对不起。”
“是我的错,温亚德女士、”
秋日的一阵凉风路过湿地公园,风吹拂过两人身边,在这一瞬间,贝尔摩德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之上,一滴冰凉的水珠滴落其中,随后逐渐滑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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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佐鹤的13岁结束,14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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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
现在解释一下鹤为什么喜欢来湖边长椅。其实鹤不只是喜欢湖边,他喜欢去一切的水边,包括江河湖海...至于原因,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猜到?
如果假设伊佐鹤没有系统,那原因就是:鹤即使被洗|脑失了记忆,但其实记忆深处还潜藏着某些场面,他无法看清,无法准确描述。但这些支离破碎的模糊画面,驱使着他,一直来到海边、湖边——水边。因为在那些记忆碎片中,鹤好像模糊看到了一片黑色的水体,耳边好似听到了水声。他依稀感觉,这场景对他很重要。所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要这样来水边,找不出理由,但只是想来。
当然,上面那个假设的前提不存在。鹤是有系统的,所以组织对他的洗|脑成功了但又没成功——鹤失去记忆后,又依靠着系统找回了记忆。所以鹤一直、一直记着,伊佐鹤这十一年的回忆,记得他初到这个世界的那晚,以及那晚离开沿海公路之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