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样,夏漪涟的到来不受任何人的期待。
没过多久,她就有了一个弟弟——夏钦原。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化病,残疾人,觉醒者……一系列的特征让夏漪涟成了小孩子们口中的怪物。原本夏之骁就对这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厌恶至极,又加上这些因素,她的童年里没有丝毫的父爱。
但夏漪涟也清楚这些,她从不指望夏之骁可以心甘情愿地尽到一个当父亲责任。
夏漪涟在进入军队之前使用的假肢是最便宜的,它的反射弧甚至长达好几秒,但她很聪明,没用多久就学会了提前利用神经冲动和肌肉信号发放指令。她学会了不和弟弟争抢,他要什么就给他,他闹就顺着他,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养父的责骂,因为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她变得安静,孤僻。说多错多这个道理她很小就明白了。
同样,因为和同龄人格格不入,总会有小孩欺负她,她不在意那些语言上的攻击,唯一一次,一个男孩抢了她的项链。那个像紫水晶一样的挂坠她从小就带着。夏漪涟用那对反应速度极慢的假肢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因为这件事,她才十岁的时候,就被夏之骁拽着来到了军队。这件事她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晚上七八点,天上下着雨,不时有闪电划过天空,随之而来的就是雷声,时间太久,这段记忆已经模糊,但她仍然记得周围的环境像是蒙上了灰色的纱一般透不过气来。
夏之骁带她来的是所谓预备营招收点。
夏漪涟坐在棕红色的皮质沙放上,父母则坐在面前桌子边,背对着自己。一沓厚厚的文件摆在生母和养父面前,灰色的墙面和黯淡的白色灯光让气氛压抑得可怕。夏之骁看都不看,便在一份名叫“断绝协议”的文件上签了字。
但在朝圣国,没有权限的人从不知道,签下断绝协议的觉醒者进入的从来不是预备营,而是准预备营。
签署人和被签署人在签下这份单方面的文件后将不再具有任何联系。被签署人会成为完全独立的个体——孤儿。
夏漪涟冷漠地看着母亲在犹豫了片刻后签下了名字,虽然这个家对她来说没有半分温情,但在沈诗宿抬起手的那一刻,她的眼眶还是湿了。
马上,坐在桌子后的准预备营的教官拿出一张面额不大的支票,这是夏漪涟所有的价值。
拿起支票后,夏之骁转头就走,沈诗宿回头看了她一眼,咬咬牙,也跟着男人离开了。
教官看着两人离开,略带疲惫的眼神已经表明他对此习以为常。旁边的研究员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夏漪涟,上面是空白的个人信息。签署了“断绝协议”,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这是年轻的张辛易第一次接触没有进入军营的觉醒者。他看着这个小女孩用劣质的假肢拿起笔,强忍泪水,面无表情地写下了她的新名字——白荒。
白荒坐到了床沿上,一边解开鞋带一边道:“所以,他们早就不是我的父母了,我们从那以后不再有任何关系。”
方寻烬蹙着眉头,白荒把这些事讲得太简单了,就像一个第三人称的故事,没有丝毫感情在里面。方寻烬做不到,她怎么释怀的了。她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上,承受着各种人的唾弃和厌恶,美丽的外表在这一切面前连一副软甲都算不上。觉醒者的身份在军队里是武器,在夏之骁眼里就是博取金钱利益的工具。
夏之骁从没有把她当做过家人,沈诗宿对她所附加的是对那个跑了的男人的恨,唯一的一点点温情,也不过是因为夏漪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罢了。现在的白荒仔细想想,他们应该很久前就在考虑怎么甩掉自己这个包袱并利用自己觉醒者的身份捞一笔了。
方寻烬看着她,她恨夏之骁把她送进那个人间炼狱吗,她恨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生父亲吗,她恨沈诗宿作为母亲却毫不在乎她吗?
她都恨。
没有人给过白荒爱,也没有人教过她爱别人,所以她适合当一个冷血的杀手,不管面对动物还是人,就像现在一样。
方寻烬所有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白荒从未提过父母和她在进入军队以前的生活,她猜测过白荒的家庭可能并不美满,但她没有想到,她的童年是支离破碎的。
第一次见到白荒的时候,她在机甲的残骸下看到的是那个背对着阳光的,温暖又强大的身影。白荒虽然冷淡,总是不耐烦,但她从没有觉得白荒有浑身长刺的尖锐感。
方寻烬作为一个没有觉醒能力的普通人,怎么也想不出到底要经历多少才能放下所有的不幸?
方寻烬靠在床头,抬起眼盯着天花板边上不算明亮的暖色灯光晕染成一个模糊的光点。白荒的故事也让方寻烬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自己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