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不苦吗,骗子。
“乌骨……”
“好了,现在睡吧。”乌骨又让他躺下,他却不老实地抓住乌骨的手腕。
“为什么,”蓝玉斋的声音不粗糙,只是被烧得像熔化了似的,“为什么……”
乌骨坐在床上,他的声音总也不是很温柔,只是低沉平稳:“在草原的那一晚,我梦到了狼神,他让我看见了你的过去,并让我做出选择,被你杀死,还是杀掉你。
那时,我的回答是,你救下了我的命,所以你也可以随时把它取走。”
原来是这样,他知道自己一直惺惺作态,所以他什么都不问。
“那……有什么关系,我救下你时,也只是怀揣异心……没有放在心上。”
“无论你在想什么,你让本该在黑海山死去的我活到了现在,”乌骨没有挣开他,他也忘记抽手,两人就那么拉着,“这就够了,蓝玉斋,我不知道是什么在苛求你,但最少你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蓝玉斋突然起身,双手掐住乌骨的脖子,将他推在墙上,他是烧着,但依然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死这个灵力低微的人。
哪怕身体并不紧贴,乌骨也能感到他身上的热气,脖子上的双手却冰冷,他对蓝玉斋大起大落的情绪没什么独特的应对技巧:“你没有道理对我生气。”
这个世界上让蓝玉斋完全找不出生气理由来的人,乌骨算其中一个。
“不,不……”蓝玉斋盯着自己的双手,“你应该——对,你应该生气,恨我,我把你带到修真界,从来都抱有异样心思,平日里与你的接触,我都有着狎玩想法……从来都……只想毁了你……”
说着说着,又放开乌骨转而捂住自己的眼睛,磕磕绊绊地扯着笑,客栈的床帏无论是什么颜色也都因半旧而显出灰蒙,他在如此背景中像一只颤抖的鸽子:“我太蠢了,妄想用这种方式得到答案……明明陆明告诫过我的,我都在想什么呢......
暮尘歌说得对,他说得对,都是我自己害了自己……我和他一样,他毁了我是因为恨,而我毁了你只是、是想从你身上得到愚蠢的问题的答案……是我的错,全是我……”
乌骨叹了口气,他握住蓝玉斋的手腕,把被泪水沾湿的掌心擦干,将他抱入怀中,一齐躺下,试图安慰道:“你没有毁了我,蓝玉斋,你很好,你们一定不同……”
“不一样,是不一样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暮尘歌,师尊,师尊......为什么......”他的自言自语比毫无逻辑更进一步,变成了抽噎之中毫无关系的零散词汇,乌骨有些无措地轻抚蓝玉斋的背,却因为两人之前的亲密,觉得这个动作过分暧昧。
于是乌骨克制这拉开些距离,蓝玉斋少了这点轻拍,像突然发觉自己丢人似的卷着被子翻身到另一边去了。
看着发抖的背影,乌骨又觉得舍不得。
“......”
算了,有什么关系。
乌骨又凑过去把蓝玉斋抱回来,一下一下轻抚他的黑发:“好了,好了,别再想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回想只是让它一遍遍重演......想想我们之后去哪吧。”
“之后.....”
“对,想想这个。你说过的,要过嘉元节了。我第一次过嘉元节,以前这个时候都关外。”
何冬青拿着扇子的手明显僵硬且颤抖,果不其然在下一招被清寒仙尊手中木剑挑飞,扇刃向下插入土中。
何冬青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扇子都没力气捡:“不,不行了师兄......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清寒仙尊弯腰捡起他的扇子:“因蓝玉斋之事,你如今心慌意乱,招式飘忽,觉得格外容易陷入疲惫。”
何冬青没想到清寒仙尊忽然直接提到这个名字,他抿着嘴想了想,开口问道:“您,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清寒仙尊道:“我非神明,如何能全知全能。”
“我,我是说蓝玉斋的事情,您早就知道暮尘歌对他做了什么,对不对。”
清寒仙尊走到一旁亭中坐下,看意思似乎是可以与他长谈:“暮尘歌是前无古人的天才,可他反抗一切规则,着迷禁忌,他的力量不被控制,就变成了危险的东西。占验派从来不准占验者对命运过分好奇,从来不许他们贪婪地长久注视,而暮尘歌却只因私欲,用十年时间看清了自己的一生。”
“他曾经不止一次试图与我谈论未来,我依照规则不对未来好奇,从未听他讲过,他不听我的劝阻,我也顺其自然,放任自流,直到他离开天枝,我都从未去见他所见的未来。”
“几十年前,师尊应帝王之邀请我到宫中去,我便去了,那时陈玉还被抱在怀里,粉白一团,我一见他便觉他与我有缘,许诺他长成之后享受了人间的荣华富贵,仍愿意离开尘世,随我上山,我便收他为徒。”
“不多时人间大乱,我思来想去便去寻他,没有寻到,便知这一切是天道的安排,不再挂念,直到......”
直到在魔族圣地,昔日陈玉变成了合欢宗弟子蓝玉斋,险些丧命于雷劫之下。
“他还记得我,却让我杀了他......我收拢他的记忆,修补他的身体之后,第一次对暮尘歌所见的未来产生了好奇,我想知道他的命是否理应如此,所以我便去看了。”
何冬青刚才还浑身热得冒汗,清寒仙尊简单的几句描述,就让他热汗变成冷汗,整个身子又冷又重:“您之前......为何一直不告诉他。”
“你告诉他后,他看起来好吗。”
“......”
清寒仙尊叹了口气:“我不想告诉他那些真相,那些是暮尘歌悬在他头上的残忍,我想让他不必体会那些痛苦,就回到我的身边。”
何冬青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看上去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清寒仙尊见此,又道:“也罢。”
微风吹过林间,师兄弟短暂的沉默被愧疚但好奇的师弟打破:“大师兄......那你喜欢蓝玉斋吗。”
清寒仙尊罕见地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他像没有听到师弟的问题一般仍旧看着竹林,可这反应让何冬青感觉到一种负面的下坠:“师兄......那你为什么,你在以什么心情帮他......”
“我有愧。”清寒仙尊道,何冬青冷得要发起抖来了,他有些不敢往下继续听,“暮尘歌因对我的不满而毁掉他的人生,我因此有愧。”
“师兄......你帮他只是,你只是为了自己,在帮他吗......只是为了自己的愧疚......”
清寒仙尊看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这不好吗。”
“我,我......”何冬青把颤抖的十指紧紧握在一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明白,师兄......我太笨了,我想不明白,可我总觉得,蓝玉斋他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