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贡院那儿顺路来悄悄来看一眼,叫她们别大惊小怪,别传了出去。”
这些日子皇后亲自监管科考的消息已传遍了京都,邹映莲陪笑着往旁让了位置。
又指着众人说:“叫她们都出去,不准乱说。”
命令一下,除了搀扶这邹映莲的那个,全退到了院子外头去。
苏卿踱步到苏蓉床前,见她这般,也蹙起眉毛。
问邹映莲:“嫂嫂方才说外面有声音。”
邹映莲被她一声嫂嫂吓软膝盖:“不敢不敢。”弯了膝盖才想起方才没行礼,又慌忙见礼。
看她这样方寸大乱,苏卿也算是知道这个媳妇为何被沈月兰压的死死的。
“你方才听见哪里有声音?”苏卿又问一句。
邹映莲指着窗外的一根横梁说:“好像是哪里,也许是臣妇听错了。”
苏卿看那位置,再看苏蓉的床铺,就知是刚从贡院里出来的钟易川。
“兴许是的。”苏卿随口应,也问起苏蓉的近况,邹映莲将方才与苏崇函说过的话,更详尽的与苏卿交代了。
得知宫里的老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心下稍松,端出上辈子的鸡汤安慰邹映莲,她很是局促,苏卿正要告辞离开,却见床上的苏蓉缓缓睁开眼睛。
邹映莲大喜过望,趴在床前:“蓉儿!”
苏蓉从床上坐起来,邹映莲忙不迭过来扶她,她已经坐正了。
苏蓉看见苏卿就问:“我娘呢?”
公主府众人只知沈月兰守陵,尚且不知她身亡的消息。
苏卿侧首对邹映莲说:“我想与苏蓉说几句话,劳烦嫂子去花厅稍坐片刻。”
邹映莲刚挨上凳子,弹簧似的跳起来:“你们聊你们聊。”
带着人出去了。
苏卿坐在邹映莲之前的位置上,正在苏蓉的床头。
“沈穆庭准备了棺椁,会以修缮皇陵的由头,将长公主与她的生母秘密合葬。”
苏蓉愣神许久,缓缓点头。
苏卿见她失魂落魄:“待一切都过去,我们会给她补上丧仪。”
苏蓉嘲弄道:“人都死了,还弄这些。”
“我只是不懂,太后既已知晓娘亲的死,他们为何不能叫她安生?人都死了,我想祭拜都不能,连个灵位都没有……”
说着已流下泪。
苏卿心中也不是滋味,将朝局将未来的谋划在嘴里过了一遍都难以说出口。
生离死别的痛苦,并非里懂得这是必然的因果,就能有所减少。
“对不起,”她低下头,搓着自己的脸,头一次认识到自己的自负“如果不是我,没有火铳……”
在原著里,沈月兰毒死了沈正母子,原著的苏蓉通过与张子奕达成协议,成为宫妃,遮掩住二人死亡真相。
但现在,致使沈正死亡的是火铳,这东西迟早有一天要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倒时候沈正与沈月兰的死……
她心乱如麻 ,撑着额头,想不透沈月兰为何会突然自杀,又为何用这种方式。
“没有火铳,还有其他的东西。”苏蓉轻声说。
苏卿把自己额头上的一块皮肉揉得发红,她凝目看来,像只在发怒边缘的豹子。
苏蓉虚弱地对她笑笑:“这不怪你。”
“我知道我娘,我们很像,只要是想做的事,不论如何,都要去做。”
苏卿应和着笑笑,笑的很难看:“这倒是。”
不论前世今生,苏卿对与家的归属感都很淡漠,行为上做到感恩父母,与生养父母间的羁绊似乎总是若即若离。故而她能够理解沈月兰的离去对苏蓉的打击很大,却无法感同身受。
身后一点响动。
苏蓉唤:“云起?”
苏卿回头去,看见钟易川猫儿般落在窗台上。
他关了窗,转身很略一欠身:“参见皇后娘娘。”
苏卿早知道他在外面,倒是方才与苏蓉说着话给忘了。
看他脸上也白的没有血色,眼下青黑。
对苏蓉说:“你两倒是一般的苦相。”
苏蓉勾了下嘴角,到底没笑出来。
她对钟易川说:“你该回去歇息。”
钟易川紧抿了嘴,没有搭腔,瞧着是在生闷气。
苏卿觉着自己有些多余了,起身要走,却觉身侧的衣袖被抓住。
苏蓉苍白的小脸前所未有的认真:“苏卿,我娘绝不会自杀,纵使自裁,也不会匆匆给我留下一片字。”
苏卿心头一跳,脑中某根线被牵着,但总还是没完全扯开。
只好暂时压在心里,点头道:“我会尽力将此事掩盖住,但总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你要做好准备。”
苏蓉咬咬嘴唇,重重点头。
苏卿拉开门出去。
苏卿走后,邹映莲和照顾苏蓉的丫鬟婆子很快就会进来。
“你先回去吧。”苏蓉缩进被子里,将被褥拉上,转头闭上眼睛。
外面已经响起脚步声,钟易川捏着无力的拳:“我晚上再来看你。”
“晚上也别来。”苏蓉闷声说,她声音很小,也不愿去看钟易川。
丫鬟从外面进来:“姑娘再说什么?”
苏蓉转头看向钟易川所在的位置,那里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没什么。”苏蓉将被子拉上来,挡住又流出来的眼泪。
眼泪无声的流出来,她的声音没有情绪一样平稳:“你在外间候着,我有事自会喊你。”
丫鬟只当她又要一个人发呆,三人都去外间候着了。
不能总是哭了。
她将整个脑袋都躲进被子里,泪水沾湿枕头。
苏蓉伸手从枕头下面抽出折叠整齐的信笺,那是沈月兰给她写的绝笔信,她将这些纸拥在胸前,心里一遍遍的喊着娘亲。
脑中思绪由一团乱麻转至空茫茫一片,渐渐昏沉了去。
悠悠转醒时,看窗外靛蓝色的天空一轮圆月高悬,繁星点点,雕花楼阁的窗台上坐着位翩然若仙的青衣少年。
衣带在深夜的柔风里荡漾,钟易川的深眸如水般宁静。
她怔怔看着,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