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出来,走到荷花池边,怀宁方深吸一口气。明明把脉的时候,也没觉得祁迦引有什么大问题,为什么总是头疼脚痛了?
正要继续前进,两个眼生的宫婢拦住了去路,“神医,皇后娘娘有请。”
都是在郑皇后跟前伺候的宫婢,怀宁见过她们。折磨人的时候力气比粗使婆子还狠。
“娘娘有什么事找我?”怀宁想了会,故意问。最近韦贵人戏唱的太响,她差点忘了,凤徽宫里有人在发疯。
“奴婢们可不清楚,去了神医就知道了。”她们皮笑肉不笑,根本不是请人的态度。
怀宁不得不转道进凤徽宫,抬头远眺。曾经还是草架子,再见已经是巍巍宫宇。就是在她站的这个地方,祁迦引扼住她咽喉,说天底下,没有从一而终的帝王,还问她,有何不满足。
是啊,他对她又无情,怎知她有何不满足?
她现在已经不想向他置喙哪里不满了。光是想着,都觉得风如刀割,呼吸凛冽。
宫内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
郑皇后果然在发火,踹倒地上哭泣的宫婢,又狠狠掴她的脸。
“想烫死我!重新去倒一杯!”还没骂完,见怀宁进来了,怒火又蹿起来。
本来韦贵人就够烦的,三天两头找她麻烦,差点害的她舅舅武安侯入狱。羊车从凤徽宫经过,一拐也拐到韦氏那里。这就罢了,翌日祁迦引竟然从青梧院出来。一直小心翼翼,不干涉后宫的德嘉太后也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开始到处挑刺。
前两日当着众宫人的面,数落她每天请安请的晚。今早提前去了,又说她的衣裳过于奢靡,先帝和陛下提倡节俭。还让她带头教后妃们纺织,给她送了台织布机来。
郑氏一族纵然比不上韦氏富庶,也是世家大族,郑皇后哪学过什么织布?一听到机子吱呀吱呀地转就烦。
一切定和怀宁有关。郑皇后恨恨地想。
“皇后有何吩咐?”怀宁好像看不见她眼底的愤怒,淡漠问。
“陛下这几日总去青梧院,想必是神医医术了得,我请你来看看。”
怀宁颔首,跽坐在她身侧,把脉,是肝火旺,脾虚湿热,可以试试艾柱悬灸之法。即取刮痧板在皇后背刮出红痧,再点燃艾柱悬灸。
才刮一轮,郑皇后猛地扇来个大耳刮子,怀宁早有准备似的,避过道:“皇后,为何跟民女置气?”
“你分明想痛死我!”郑皇后怒气冲冲,“来人,把这庸医拿下。”
两个宫婢当场钳制住怀宁的两条胳膊,逼她跪下。拽扯之间,怀宁鬓发上的木簪都掉了,青丝披散。
怀宁的脸都被摁得几乎贴地,凤徽宫木地板新木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抬头冷笑:“皇后,当真要如此咄咄逼人?”
曾几何时,她被贬居阿稚殿,郑皇后也喜欢这么对待她。日日派人到阿稚殿门口磋磨。骂她,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羞辱她。
不过那些,祁迦引不会知道的。
因为他有郑皇后了,郑皇后替他约束后宫,也约束着怀宁。很多细碎的事情,不断提醒着怀宁,她已经失宠。
郑皇后竟被怀宁问的心虚。明明从前,怀宁只会无助地哀嚎,发抖。
可面对如今的她,郑皇后只能靠大吼来提声势:“本宫不过给你这乡野之人练练规矩!”
“别以为靠一张脸让陛下生出些许新鲜感,就得意起来。你娘家无人,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这后宫到底谁说了算!”
她艳丽的面孔扭曲,得意大笑起来,让等候着的嬷嬷翻倒怀宁的药箱,翻出很多银针,瞄准怀宁指尖刺。还想剥怀宁的衣服,打开窗让怀宁吹风,好病得更重些。
她还想从怀宁脸上看到恐惧,可没有。她疑惑着,突然听到殿外小黄门的通传声。
“太后驾到——”
怀宁这才低低笑了下,搡开身后两个宫婢,慢吞吞地站起来:“皇后,民女不是没提醒过你。没有过错的人,不应无端责备。”
这些日子,她让太后给郑氏找气受,便知道郑氏迟早会拿自己撒气。是以她没有按时间回青梧院,宫婢瑞雪会找约定给太后报信。
善妒、失德,些许的小罪名,或许不足以让郑皇后伤筋动骨。但白蚁蚕食廊柱,需要一步一步来。
她看着郑皇后涨红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心底总算快慰起来,突然发现太后背后还有个人,那点快慰很快消失无踪。
祁迦引这次竟然也来了,凛冽的目光,跟针刺一样落在她身。怀宁立刻往太后身边避了避,拢了拢自己被拽开的衣襟。
散乱乌黑的长发沿着雪白颈项一侧落下,垂着的睫羽还轻轻战栗着,竟有种楚楚可怜的风韵。
只是那双清冷的眼睛,却有意避讳他一样。不管祁迦引怎样追索,她都不和他对视。
怀宁不可能不知道,他还在东宫。受委屈时,却只让瑞雪通知了太后。
祁迦引的胸口,再次闷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