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不欢迎孤了?”
他的视线复又转向怀宁:“夜里宣了神医……还是神医方才疾行,就是为了避开孤的耳目,跟太傅互通有无?”
怀宁心跳得更加厉害:“陛下!先前分明是马儿顽劣,并非臣女故意为之。”
她和薛景行一唱一和针对,反让祁迦引挑不出错处。
祁迦引负手身后,摩挲着玉扳指。
“说起来也是有趣,太傅腿脚失灵后,孤也好几次命太常寺医官来给太傅诊治,太傅都推拒了。怎么如今对一名乡野神医,倒是信任得很?”
怀宁瞳孔微张,被祁迦引一句话吓得冷汗涔涔。
祁迦引什么时候宣医官给父亲看病了?在怀宁的印象里,他自薛氏门楣凋敝后一直对她,对父兄不闻不问的。原来他给父亲宣过医官,父亲不肯看?
薛景行脸色依旧生硬,“老臣不过一个残废,哪敢叨扰陛下?说是乡野神医,但老臣也耳闻陛下宣召神医入宫后,一直留她于宫中,想必也是不凡之辈。”
便是怀宁再迟钝,也听得出来,父亲如今句句夹枪带棒,是不肯给祁迦引台阶下了。
祁迦引终于冷笑:“既是如此,神医且去好好给太傅看看。孤不着急。孤今夜醉酒,被风吹得头痛,少不得也得在府上歇息。太傅,你知晓孤是马上打天下的人,不求多么舒坦的衾被,多么适口的珍馐,只给孤洒扫一间厢房出来。”
他居然想留宿!
莫说怀宁,薛景行脸上都闪过惊愕。
怀宁见父亲要拒绝,匆忙咳嗽了两声:“都是民女不是,叫陛下着了风寒。民女可以先行替陛下诊治。”
祁迦引掀起眼皮,不过他两指掸了掸,只道了句不必,便跟李如海去堂屋等着了。他说出的事情,根本不是在和薛景行商量,而是命令。薛景行想让他留宿,还是不想让他留宿,他都会留下。
眼见人走了,怀宁才忐忑地要跟上去,反倒被薛景行叫住。
“你凑什么热闹?阿宁,既然回来了,又去招惹陛下做什么?”薛景行红了眼睛,移动素舆到怀宁跟前,为她方才故意咳嗽的事情生气,“早把那忘恩负义的轰走就得了!”
“父亲。”怀宁于心有愧,“父亲,就算陛下卸磨杀驴,你方才也不该如此和他说话。他毕竟是天子。”
父亲出身簪缨,从前是看不上祁迦引的,也不过是因为德嘉太后推举,他最终也认可了祁迦引能力,才一心辅佐。
但祁迦引却在他残废后封他做有名无实的太傅,他能不怨恨?
若非怀宁阻止,他方才早想把祁迦引扫地出门。
“天子又如何!我有何惧?”祁迦引不主动上门就罢了,他可以临摹字帖,借酒消愁。偏偏他今日居然过来。
怀宁红了眼圈:“父亲,倘若阿宁能将你的腿治好,未来您还能重返朝堂,您也要如此?”
薛景行愣怔。眼前的怀宁确乎是印象里的模样,却比从前愈加清减了。以前怀宁归宁的时候总是一脸愁容,如今眼底多了两分坚毅。
三年,他倒是忘了,三年多可以让一个人改变良多。他那么久没见怀宁,他还没来得及多多关心。
怀宁跪地道:“父亲,千错万错都是阿宁的错,把你和哥哥弄成这副样子。我知道你如此对待陛下是因为自暴自弃。可是女儿还是希望,你能再振作起来。”
眼下得罪祁迦引,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她才会千方百计,希望父亲能好言好语。
薛景行看着清瘦的怀宁,愈发的难过。他怎样说没关系,怀宁还是会自责。可是祁迦引为何就如此铁石心肠,不知道怀宁曾经为了他孤注一掷。祁迦引怎么舍得,让他捧在掌心的女儿输的如此难堪?
*
“陛下,陛下。”李如海一路快跑,才勉强跟上走在前面的祁迦引。
说是头疼,看起来还精神得很。也不知道是被薛景行气的,还是被怀宁闹的。
不过祁迦引到了堂屋就停住了,害得李如海差点撞上来。
李如海观察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陛下,虽然说神医先前不顾您的脸面策马疾行,害您头疼脑热。但是先前您说要留宿,太傅不乐意的时候,神医明显咳嗽了两声,想是内心欢喜得很,巴不得您留宿。”
祁迦引这才转头向李如海,摩挲着扳指。
“你是说,她方才是故意咳嗽,好让孤留下?”那就是了。纵然她一副不情愿和自己入府的模样,可是他一说留宿,她就欢喜了。
她果然,根本舍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