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知道她会过来,只是她如今越发会了,快到亥时姗姗来迟。
她还换了身新衣。
素净的竹青绲边交领曲裾,裙摆似鱼尾一样,偶然露出一小节洁白宽松的袜子。一根发带松松系着发尾,细碎发丝从姣好的侧脸垂下,睫羽微微卷起,温柔恬静。
祁迦引不免嗤笑:“孤不知,神医到了薛府,竟然像是到了自己家里,夜里留宿不说,还特意装扮一番。”
怀宁一怔,点香的指尖都抖了抖。
她先前光顾着和父亲叙旧,自然而然承情泡了澡,换了身暖和的衣裳。可是在祁迦引眼里,自己应该是个进门看病的大夫才对。
“是太傅大人见民女不适,才许民女住下。”她慌乱解释。
祁迦引的视线便粘在怀宁身上,又从上到下打量,喉结微微滚动,敲桌案的动作变得快促。
“倒也不必穿得这般……行了,过来吧。”祁迦引说着,扔掉了锦帕起身,走到了榻边才坐下。既然她如今学得医术回来,性情也温顺很多,他也不是不可以,余尊降贵的,同意她这次。
“什么?”怀宁懵了。
祁迦引偏头:“神医夜里到孤的厢房,还跟孤明知故问?眼下已是戌时三刻,神医很会挑时辰,孤此刻确实累了。”
怀宁和他对视了半日。他两手向后撑着榻,衣襟半敞,似笑非笑地。
怀宁愈发不解,只得试探问:“陛下是在责怪民女让陛下吹了风犯了头疾?想让民女给陛下施针?”
“陛下无需忧心,民女带来的养神香也能减缓陛下的疼痛。诚如陛下所言,夜色已经深了,也不好施针。等民女点完线香,即刻退下。”
祁迦引的头仿佛痛得更加厉害,迷惑地注视着怀宁。
“即刻就走??”
“民女自然不敢叨扰陛下歇息。”怀宁能感觉到,他今夜不是很高兴。不论是自己之前生生让他走了二里地,还是父亲对他的态度,确实足够让他不高兴。夜深了,自己当然也不能长久逗留。
他不高兴……她也不见得多高兴。和他单独呆在一块。
李如海正在屋外偷听,见怀宁点完香就要退出来,眼睛一时瞪圆。
怎么回事?大半夜孤男寡女,怀宁还特意沐浴更衣过来,却是为了和祁迦引聊养生?怀宁要是此刻走了,他待会就惨了。他已经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拙,挑错了人。
夜风是吹得祁迦引头疼欲裂,也叫他脾气变得暴躁。他盯着怀宁良久,确定怀宁说的真诚,小腹躁动的热意才渐渐熄了。
“要来就早来,如今装模作样?那你趁早走远点!”
欲擒故纵的把戏,玩脱了就不好了。他倒要看看,是他先沉不住气,还是她先沉不住。
方才让她过去,这会又责备她来得迟,怀宁头都开始跟着痛了。她真不理解现在的祁迦引,点上线香立刻出了门。刚刚走到门口,背后突然伸来一只大掌,揪住她的衣襟,直将她人都扭了一圈转过身。
“才叫孤感染了风寒,点一盘线香就想打发孤?”祁迦引眼底戾气森森,分明的指骨掠过她的颈项,冷笑。
怀宁差点被他的力道抽的脚尖离地,腰都微微向后弯折。逼仄的龙涎香拂来,几乎掩盖了所有别的气息。
怀宁吓了一跳,愣了足足盏茶的功夫,才反应过来,祁迦引居然又对自己按他心意离开的事情不满,兴师问罪了?
她以前并不知道,祁迦引的脾气这么阴晴不定。印象里,他总是运筹帷幄,从容淡然。不过也不用奢望她会为此愧疚,还不是他非要跟自己回薛府闹的?
“民女不敢。”怀宁深吸了口气,垂眸恭顺道。
顿了顿,“陛下,可否先放开民女?”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此刻他距离自己很近。近到她可以感知到他微微的热息。她的脸也因此微微发热。
祁迦引见状,这才快速松开,负手身后,摩挲玉扳指。
他确实有点不自得,怎么听怀宁说,仿佛他主动似的?他只是大度,愿意再给她机会。
不过下一秒,他又挑起了嘴角。因为怀宁朝他走了过来,粉腻的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发丝。
祁迦引立刻抓住怀宁的手腕:“孤不过让你针灸,神医何故如此,僭越?”
他方才主动一下看来也没什么,她最终还是忍不住,迎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