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桐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一路上掌柜的和梁怀远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一应吃住都找最好的,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只是坐车赶路有些无聊,好在她能和自己的丫鬟翻花绳聊天,也不算太难受。
快到阳曲城的时候,路上多了不少难民,他们一路走来,都能看到瘦骨嶙峋的人们,或拖家带口或孤身一人,表情麻木地向前走着,宛若一具具行尸走肉,不觉间天空都阴沉起来,光秃的枝桠,烟尘四起的泥泞小路,乱世光景,不过如是。
马车缓缓经过人群,梁若桐推开小窗,向外探头,凛冽的寒风吹得她缩了下脖子,只觉得连睁眼都费劲,她稍微离窗子远了一点,视线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仿佛有什么人或物躺在路面上,路过的人们只是侧目,并没有上前的打算,待马车走进了,梁若桐才看清那是个人,已经不知是死是活。
她吩咐车夫到前面停一下,梁怀远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开口阻拦。
马车停稳,梁若桐一马当先跳下了车,梁怀远无奈地拿了披风跟在她后面,忙给她披上衣服。
“你稳重点,这么冷的天哪有不穿外衣就往外走的。”
梁若桐对梁怀远的唠叨一笑置之,一心只顾着上前去查看地上那人的情况。
梁若桐蹲在那人前面,想要伸手拍拍她,却被梁怀远一把拦住,梁怀远没说话,只是微微摇头,梁若桐撇撇嘴,但也没有跟他反着来,只是出声喊了两声。
“姑娘,姑娘,你还好吗?”
听到梁若桐的声音,地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见人还活着,梁若桐松了口气,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那人愣了一会儿,然后费劲地吐出几个字,“水......好饿......”
她已经虚弱的连稍微大点声说话都做不到,但梁若桐还是听出了她的意思,赶紧让丫鬟去车上取了水和干粮,顾不得梁怀远的阻拦,她伸手将那小姑娘揽在怀里,让丫鬟喂她喝水。
不知过了多久,梁若桐都觉得身子有些麻,怀里的小姑娘才勉强恢复了些力气和神智。
“多谢。”她冲着梁若桐道谢。
梁若桐见她缓过来了,眉宇间都带着喜色,笑眼弯弯,对怀里的人说:“还好没事,你这是要去哪啊,你家里人呢?是不是走散了,要不要我们帮你去寻。”
小姑娘挣扎着坐了起来,泥灰沾在她脸上已经快看不出她的神情,她摇摇头,“我没有家人,只有我自己,要去阳曲。”
阳曲?
梁若桐刚要兴奋地说她们顺路,梁怀远就抢先开了口。
“小妹,我们得快些赶路了,几位老板还在客栈等着呢,何况我们与这位姑娘也不顺路,还是莫要耽误人家姑娘赶路了。”
梁若桐颇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家大哥,她想反驳,可看到梁怀远严肃的神情,还是闭了嘴,她一向不会再外面跟自家人唱反调。
那小姑娘听到梁怀远如此说,也赶忙道:“今日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时候不早了,小姐还是快些赶路吧,此处离阳曲不远,我一个人可以,不会有事的。”
“那......”,梁若桐有些为难,她实在是担心这姑娘的身体状况,可是看梁怀远的样子是肯定不会同意带那姑娘一起走的,她思索片刻,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细致的给小姑娘披上系好,又留了些银子、水和吃食,她想想觉得不妥,又取了一张银票塞在小姑娘的衣兜里。
那姑娘忙要推脱,梁若桐道:“人心险恶,你孤身一人,难免遭人欺负,若是银子不方便贴身藏着,被人发现终究是祸事一桩,这点碎银你拿着救急,这银票千万收好,莫要让人发现了去,待到了城中有地方落脚,你再找银号去兑。”
形势迫人,那姑娘也没有再推脱,只将东西收了,然后郑重其事地给梁若桐磕了个头。
梁若桐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扶。
那小姑娘倔强的没有起身,声音坚定道:“我这条命是小姐救的,来日若是有幸再能遇见小姐,我林芊芊甘当牛马,为小姐驱使。”
梁若桐不再执着于将她扶起,反而蹲下平视着她,认真地道:“今日这话我听过便也忘了,你要记住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救你可没指望让你回报我什么,你好好的活,好好的过你自己的日子,就是承了我今日帮你的一番心意,千万不要自己困住了自己。”
“千万不要自己困住了自己。”
眼见东方既白,梧桐院内的两人却一丝困意也无。
夜凉如水,林芊芊看着洛臻轻声念着当年那句话。
而洛臻却早已泪湿了满面。
往事如烟散,到今日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当年那个小姑娘活了下来,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让她在洛臻已全然放弃了自己的时候走到洛臻面前,对洛臻说出那句早已被磨灭在坎坷岁月中的话——千万不要自己困住了自己。
此夜将尽,林芊芊执这洛臻的手说,“你是梁若桐,记得吗,你是梁若桐,你的命是你家里人拼了全力保下来的,他们爱你,所以你才能活,你不欠任何人的,你不需要为任何人任何事抵命,你得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洛臻似乎是呆住了,她仿佛不能理解林芊芊的话,又仿佛全然明白了林芊芊的话,她痴痴念道:“我是,梁若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