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琉璃瓦搭建的重檐庑殿顶就足以彰显主人的身份,再有凤鸟飞檐,六兽镇顶,皇家意味十足。
她们到寝殿之外时,江微云衣裙染上了点点雪粒,婢女提醒她稍稍整理仪容,才将她领进内室。
内室的布置却比外面要低调些,主位落在正中方位,林絮影端坐在主位之上,柏宣芜依在她的身边。
江微云走到主位之下,向林絮影一福。
林絮影轻轻抬手,温言道:“快起来。”说罢她拉过柏宣芜的手:“这是宣芜,你们应该见过。”
江微云又向柏宣芜一福:“郡主。”
柏宣芜也起身回礼,叫了一声:“江姐姐。”
江微云从进入内室,就一直眼波带笑,长公主打量她片刻,说:“好孩子,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这些年你受苦了。”
这些话,从她回到凛褚已经听了无数遍,也答了无数遍,但这次,她眼中情绪一转,叹息道:“多谢长公主关心,这些年小女真的过得很辛苦。”
林絮影和柏萱芜双双怔住。
江微云接着说:“岳凌是哪里都比不上凛褚,还好,小女终于回来了。”
林絮影尴尬浅笑,又问:“微云平日里可有什么雅趣?”
江微云:“这些年我喜爱抄写道经,回来以后也收藏了几本道家典藏。”
此话说完,林絮影和柏宣芜的表情正和她料想的一般,难看之余还得保持体面。
江微云也无奈,此时若不难堪,只怕以后会更难堪。
林絮影缓了缓又问:“那除了道经之外,还有什么吗?”
江微云想了想,回答道:“父亲想让我学琴,还为我寻来名琴凡桐,已经开始学凤囚凰了。”
凤囚凰是女子入门学琴的曲目。
柏宣芜听到凤囚凰先是一懵,然后才反应过来,那不是自己八九岁便学会的曲子吗!
几句对话,林絮影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人虽不坏,但太过于浅薄,不是大皇子妃的好人选。
当年她与宋贵妃情同姐妹,又是从小看着林初闻长大的。
这些年她无数次在梦里见到过宋贵妃和林初闻,苍天有眼,初闻不仅活了下来,还手刃了仇人,日后她一定会为林初闻寻得世上最好的女子。
原本她是打算看看江微云到底如何,若真是出类拔萃的人,即便从小在道观长大也未尝不可,可若是她并非良人,那即便有婚约也不行。
既有决定,林絮影后面只随意问了几句话便让刚才的婢女领着江微云回松月亭。
长公主的心思不难懂,江微云也没再攀谈,她跟着婢女一步一步走出寝殿,细碎的光照在她的身上,身影拖得很长。
菱花门合上之后,林絮影一声叹息,对着内间道:“初闻,她不配成为大皇子妃,此事我会去跟皇兄说清楚,无论什么办法,我都会替你解除这段婚约。”
林初闻从始至终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答话。
而江微云此刻脑海里唯一浮现的事就是回凛褚的初衷。
是时候跟江远州摊牌了。
江微云没告诉赵运璧长公主私底下召见她的事,回江府的马车上,赵运璧还在安慰她:“微云,虽然今日你没怎么表现,但日子还长,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赵运璧头上的流花玉钗随马车晃动,她放下马车里的帘子,轻轻抚了抚江微云的肩背。
一直以来江微云都不太清楚赵运璧是如何看待她的,以前是觉得不重要,以后,应该也不太重要。
但是此刻,肩上的温度让她多了几分倾诉欲:“我其实并不想嫁给大皇子。”,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晚点不如早点。
赵运璧却一下急了:“可别说这种丧气话,你是圣旨亲定的大皇子妃,即便是长公主也不可抗旨。”
江微云解释道:“这不是丧气话,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大皇子,对他为人丝毫不了解,怎么可能就这样嫁给他?”
赵运璧却比刚才还急,她连忙说:“大皇子能在叶氏的残害下死里逃生,如今又立下重功,自然是一等一的良人,况且这是你父亲从小为你定下的婚约,难道你要违抗你父亲吗?”见自己说不动她,赵运璧便把江远州搬了出来。
自古未出嫁的女子以父为天,她总不能连自己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吧?
江微云嘴张了张,却没能再说出话来。
一片沉默声中,马车缓缓驶回江府。
她们回到江府时,江远州不在府中。江微云交代符竹在大门口守着江远州,他回府便告诉他,自己在祠堂等他,然后自己先去了祠堂。
除了刚回府的时候来过一次,今天是江微云第二次来到江家祠堂,她缓缓地走到列祖列宗地牌位前,目光一一扫过,在看到她娘的牌位时,轻轻跪下。
江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日要叨扰你们了。
冬日的夜来得快,江微云觉得自己还没跪多久,便听到了远处传来脚步声。
江远州刚进祠堂,便看到江微云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他一敛眉,想来今日之宴不太顺利。
既入祠堂,礼不可废。
江远州先恭敬地为先祖插上三柱香,才道:“今日之事不必太介怀,你才回凛褚,一切不用着急……”
“今日挺顺利的。”江微云打断他。
江远州错愕一下:“你说什么?”
“长公主私底下召见我,问了一些事,我的回答她并不满意。大皇子我也遇到了,我做了些出格的举动,他很不开心。”江微云逐字逐句地说,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胡闹!”
江远州的声音一下变大,在整个祠堂回荡。他脸色铁青,双眼瞪着江微云,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