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家的车很快到达,将白鸟送到了佐佐木医院。白鸟走出顶层的电梯,走廊上人影纷乱,医护抢救的声音迭起,像是又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冬天。
但这次,赤司很快疾步走到她面前,用比那时更宽厚的肩膀和异色双瞳把白鸟带回了现世。
“我已经通知舅舅们回国,但他们应该赶不及了。”赤司领着白鸟走到藤原的病房门口,“凛,外公在等你。”
白鸟要推门进入,赤司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他道:“就算不去见他也没有关系,你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推开这扇门。”
她微微一怔,意识到赤司似乎想传达给她什么信息,但时间短暂,白鸟没有抓住他隐晦的暗示。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藤原的病床旁。
老人挺着最后一口气,在见到她后短暂地回光返照,勉力说出话:“小凛,这些年,辛苦你了。小征不在了,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快乐地生活,还有——”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出,白鸟下意识将右手交给他,被他一握,疼痛席卷,才想起右手的擦伤还没有痊愈。
好疼、就像诗织临走前抓着她那样——
“够了。”
赤司上前,掰开藤原的手,望着藤原。他对藤原一向恭孝,即便藤原如何辱骂也从没做过忤逆之举,然而如今,对着即将咽气的藤原,赤司却态度强硬:“她已经做得够多了。”
心电监护仪报警声中,藤原带着他未竟的话离开了这个世界。
唯一的女儿多年前就去世,其余的儿子也都在国外,临走时床畔前站着的只有白鸟和赤司,两人良久无声,默默地送了他一程。
停灵和告别仪式都在藤原家老宅举行,赤司似乎不愿让白鸟参与后续的事情,但白鸟态度执着,最终赤司还是松了口,了结医院里的事后,带着她一起回藤原家守灵。
“有事要跟你说,但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处理,”赤司道,“你先休息。”
已近凌晨,确实太晚了。白鸟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觉得腹部绞痛越发明显,现在更打不起精神,她转身往她以前在这的房间走去,被赤司叫住了。
赤司问:“哪里不舒服?”
白鸟顿了下:“生理期。”
赤司点点头,把小泽叫来了。小泽陪白鸟回了房间,又给她找了些止痛药,看她吃下后熄灯离开。白鸟躺在那张整个藤原宅唯一的现代高脚床上,想上次在这个屋里睡觉时是什么光景。
在渐渐浑噩的意识里,白鸟想起征十郎来向她道晚安的样子。
翌日她醒来后,看见床头摆了件黑色的裙子,换好后没多久,小泽就敲了门进来,送来早餐。
小泽道:“藤原先生的长子和次子到了,您暂且不要出去,同他们避一避。”
白鸟不解:“为什么我不能见他们?”
“嗯……”小泽犹豫。
赤司推门进来:“我来说吧。”他对小泽道,“你先出去。”
他坐到白鸟旁边,并不急着交代事情,只是安静地坐着。只有白鸟在,他终于稍缓一口气,露出疲态。
白鸟见他眼下青黑,便知道他这一夜恐怕没睡多久。
“吃早饭了吗,”她问,得到否定回答后盛了碗粥推到他面前,“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赤司没动,白鸟发现他在盯着她的右手,上次在地铁站摔倒留下的擦伤。
白鸟往后缩了缩手:“快好了。”只是手掌牵拉时偶尔会感到疼痛。
赤司的勺子搅动燕麦粥时,他道:“你以前生理期没有什么反应,怎么现在开始腹痛。”
白鸟尴尬:“吃了点我们教练做的东西。她在料理方面……和五月差不多。”
赤司:“……”
两人吃完饭,赤司才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
“凛,外公把这栋宅子,和宅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你。”
白鸟的手抖了一下。
她的手忽然又痛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诗织还是因为藤原。
藤原家上百年的老宅和里面昂贵的古物文玩,在藤原一族人丁单薄的情况下,几乎意味着整个藤原氏族的基业。如此沉重的东西被交到了白鸟这个年幼的外姓人手上,这不是馈赠,而是束缚,基于藤原对白鸟品性了解的束缚。
藤原诚一死了,但他用一栋宅子拴住了白鸟。他知道白鸟不会拿着这栋宅子一走了之,不管是几年还是十几年,只要藤原宅还放在她名下,她都会守着这栋宅子等待真正的继承人——原本的赤司征十郎的归来。
七年前的诗织和如今的藤原诚一,竟然到死都不肯放过她。
赤司说:“凛,你可以选择拒绝。”
然而,面对藤原诚一的遗愿,白鸟无法就这么甩手不管,她道:“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