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的商队是由沈君雁亲自下旨操办筹备的,因此带来交易的东西颇多,驼铃悠扬地响在炙热的沙脊上,大车小车拉了将近十里地。
言策安也得以借着商贸之机,在安乐王属地逗留了大约两月有余,才慢悠悠地启程,回到了玉京城。
不过沈君雁有吩咐在先,京中耳目众多,他回来之后只管回府,不必先去宫中拜见禀报,一切如常便是。
言策安谨慎遵旨,打发了商队的车马,没事人一般在府中休整调养,只当是寻常地去漠北跑了一趟。
待到第五日的三更,沈君雁悄悄派了辆不起眼的马车来接,他才收拾好东西,入宫叩见。
“言伯父是说,安乐王大约每隔一旬,便要送三四人左右的小队出城,而且从未见人回来过?”
手中将碧玺手串转得飞快,沈君雁思忖道。
言策安躬身,道:“陛下说得是。而且就草民来时撞上的那次来看,派出的人大约是去了安城方向。”
他在安乐王属地这两月,处处留心,特意选了个守在王府通往城门必由之路上的客栈,下了榻。
一番暗中探查之下,他发现,大约每隔十日,便会有类似之前那几人的骑马小队,三三两两自城门出去,并且从未见到有人回城。
虽然隔得远看不真切,不过他还是能认出,这些人除了领头的带队,一般都是黑衣蒙面,与来时所见的三人如出一辙。
至于王侍卫,则是从那日偶遇起,便再也没见过了。
言策安借口送礼一事,去王姓侍卫长的府上走了一圈,从王侍卫的夫人口中得知他迄今未归,于是心下又多了几分肯定。
“至于其他,草民愚钝,留心之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他小心翼翼地拱手。
“言伯父做事果然妥当。”
沈君雁缓缓扯了下唇角,道:“此番辛苦了。朕瞧时辰不早,便不留伯父了。来人,送。”
言策安忙叩首谢恩,跟着前来领路的宫人退出了殿内。
李长御从方才起就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这会儿看着言策安走远,压低了声音问:“陛下,前几日朱雀卫也来报过,最近确实偶有不明来历的流民入京...这安乐王莫不是想运送私兵,暗度陈仓?”
“不可能。”
沈君雁烦躁地一挥手,道:“一月只有三旬,按他这种送法,就是区区一百个人,也要送上至少十个月。”
“那陛下是觉得?”
“不是私兵,大约是死侍,要么就是暗卫。应该是冲着别的什么来的。”
用力揉了下眉心,沈君雁继续道:“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还尚未可知。朕送去安乐王身边那个朱雀卫呢?如何?”
李长御道:“陛下问的可是小十七?十七去那边已经有不少时日,不过这回倒是没跟着商队回来。”
朱雀卫为首的是十二翎,而十二翎之下,有十名候补。
原先的老十二送给了虞轻鸢,便是如今的玉食;而小十七,则是朱雀翎替补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虽是孤女,却聪慧异常,七岁的时候就被选作了候补。
早些年的时候,沈君雁听说安乐王在民间大肆搜集孤儿,意在效仿她,试图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庞大暗卫组织,于是便顺水推舟,将尚且年幼的十七送去了。
当时的十七年方十二,不过比同龄孩子要瘦小许多,因此瞧着也要小上几岁,再加上人又聪明,因此顺利被选入了安乐王手下暗卫内部。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往漠北派人交接本就风险极大,安乐王又是个疑心重的,手下的暗卫组织被看管得密不透风,十七很少能抓住通风报信的机会,更不要说大老远跑回京城了。
所以,她此番叫言策安带去的商队,里面其实安插了不少朱雀卫的人。
这事儿她没告诉言策安,毕竟这种任务可不是言策安能操心办成的,只让朱雀卫自己行动即可。
她本来是想寻个时机,把十七接出来,随着商队带回京城——十七却果断拒绝了这次机会。
“十七信上说,不出二旬,最迟三旬,安乐王便会派她和其余三人一同潜入玉京城,届时只需派人守在城门,直接截杀,她就刚好能趁机脱身。”
沈君雁道,“不然无故消失,确实容易让安乐王起疑,反而打草惊蛇。”
十七和其余三人是一同来的,届时只要在四人与城内先遣暗卫会面之前,把剩下几人一并杀了,那安乐王只会以为四个人都是死了。十七从此顶着个死人的名号,也就算在他那除名了。
“小十七这办法确实好。”
李长御点头,道:“不过陛下,十七这信就是言大人离开漠北那日所写,如今算来,差不多已经一旬有余了。陛下可想好了,到时候要用什么由头去截杀了那三人?”
要知道,安乐王也不是傻子,若是这次派来的人无故被杀,那无论他本来是在做什么,肯定都会就此停手,改变策略,还会疑心身边有内应。
如此一来,不光不能让他放松警惕,反而会让今后的打算都变得难上加难。
“朕是暴君,寻个杀人的由头还不容易?”
沈君雁凉凉一笑,道:“明日就传令各个城门,秘密戒备。若是瞧见了形迹可疑的人,等到了城门口便即刻拦下,当场和旁人一起格杀。至于理由,就说——是虞三小姐久病不愈,朕甚为忧心,而钦天监夜观星象,算出那个时辰,那个方位的城门要见点人血,虞三小姐的病才能大好。”
李长御的嘴角狠狠一抽,劝诫道:“陛下,且不说虞三小姐这事,即使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出入城门的其他百姓怎可以随便乱杀啊!”
“...那倒也是。”
况且,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暴君的名声也已坐实多年——只不过虞轻鸢对这事根本一无所知,若是真有平民因她死了,到时候免不得被人恨上,说不定还要惹出什么祸端。
沈君雁头疼,觉得麻烦得很,“那就在城内散播下去,因虞三小姐一直病着,朕这几日心情很不好,见人就想杀。叫玉京城里的人都仔细着点儿自己的小命,各人都好好待在自己家里,少出门走动。”
到时每日再从天牢里拖几个死囚,换上普通平民的衣服,押上长街斩首示众,吓一吓京城里的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