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了弯唇:“说。”
“高考前都别再来找我了,行吗?我想专心学习准备高考。可能你不懂,但高考对我来说很重要,有什么事,高考后再说。”
如果他说的十年是真的,或者说他真的有耐心陪她周旋几年,那这几个月对他来说一定不算什么。
如果他不答应,那正好说明他是装的。
江知意仰头看他,等着他的答案。
“好。”结果他这么说。
语气轻飘飘的,答应得十分轻易,就像在说“我们去吃饭”一样。
江知意不由睁大眼睛。
“很惊讶?”傅延青好笑,“不是你自己提的要求吗?我答应了你还不开心?”
江知意一顿,回过神来:“没有,开心。”
一阵静默。
片刻后,男人主动挑起话题:“今天除夕,怎么一个人出来瞎逛?”
“下雪了,出来看看。”说罢她反问,“你呢,你不也是除夕一个人出来瞎逛?你怎么不回家?”
“傅家有人在演父子情深,我不想当电灯泡。”傅延青回答。
他说得很平静,江知意却电光石火地想起几个月前他说的一句话。
——“一个死了,一个喜欢私生子,所以他们都不来接我。”
所以他说的“一个喜欢私生子”就是这个意思吗?
很微妙的,江知意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苏语琴和江淮平没有私生子,可他们对她的态度,跟有私生子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她在谁那里都不是最重要的选择。
她抿了抿唇,“哦”了一声。
她反应平淡,傅延青也不介意,像是根本没觉得刚才提到的算是个事,他开口问起别的:“很晚了,要回去吗?”
江知意摇头:“再待一会儿,等会儿零点有烟花。”
“烟花?”他取出一支烟点燃,“介意我留下来一起看吗?”
烟草味在空气中散开,江知意皱眉,嫌弃地后退几步:“随便。”
男人注意到她的表情,看看手里的烟,问她:“不喜欢我抽烟?”
他利索地掐灭:“那就不抽了。”
江知意愣住:“我可没说让你掐,我不喜欢是我的事,你抽是你的事。”
“但你不是好不容易给了我一次机会吗?我总得好好表现一下。”他随手将烟扔进垃圾桶,又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糖递向她,“吃糖吗?”
江知意摇头。
“是你喜欢的柠檬味。”
江知意还是摇头。
“戒心这么重?”傅延青轻笑,“那我吃了。”他说着取了两颗糖放进嘴里。
吃完糖两人又安静下来,江知意不想这么傻站着,主动提出走走。
傅延青同意了。
路上他问:“你家里人怎么不陪你下来?他们放心你一个人?”
“放心。”江知意说,“我从小在这儿长大,邻里之间都认识,有什么事喊一声就行。”
“你回去晚他们也不担心?”
“就在小区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答得面不改色,傅延青一时无言。
她总是这样。
防备心重到一点脆弱也不肯暴露,仿佛暴露了,就会有人对准她的弱点伤害她一样。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知道她家在哪儿。
他也知道她家黑漆漆一片,一盏灯都没亮。
什么情况下家里会一盏灯都没有?
当然是没有人。
江知意家里没有人,连父母也不在,她自然不必担心有人说她,有人不放心她。
男人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今天除夕,去看你奶奶了吗?”
“看了,她精神很好,在和别人做手工。”提起奶奶,江知意的神情和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你很喜欢她?”
“当然。”江知意点头,“以前妈妈工作忙,都是奶奶照顾我的,连我的名字也是奶奶取的。”
“为什么是你奶奶取,不是你父母取?”
“……”她好像想起什么,神情低落下去,声音低低,“本来也不该我奶奶取,是我另一个奶奶,就是我爸爸的妈妈,她嫌我是女孩不要我,才变成我奶奶取的。准确地说,我应该叫我奶奶姥姥或者外婆,可我习惯这么叫了。”
“不要你?”
“嗯。”少女将围巾向上拉了拉,声音变得闷闷的,“很奇怪吗,他们都想要男孩,看到我是女孩自然就不会管我了。”
连江淮平也是。
起初对她还不错,后来渐渐地也不怎么管她了。
嘴上说得好听,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爸爸,实则也没为她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只会不痛不痒地给她些钱。
就如今晚。
都到傍晚了他才想起来说一句“你和你妈妈过吧”。
……那不然呢,难道还和他去过?
雪花仍在静静地飘,分明一切如常,傅延青却有种空气变稀薄了的感觉。
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很奇怪。”傅延青蹙眉,“以性别论高下,很蠢,很幼稚。”
江知意怔了怔,停下来看他:“你真这么想?”
“那不然?”男人的眉眼被路灯映出温暖的色彩,看起来有种异样的温柔,“你不是第一吗?你们学校那么多男的不也没考过你吗?”
提到学习,江知意不免有一瞬的骄傲。
她笑了:“对,他们都不如我。”
这句话说完,江知意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些,她发现傅延青这个人说话还挺好听的。
她抿着唇开心了一会儿,头顶忽然一重。
傅延青伸手,替她拍掉了头顶的雪。
江知意愣了愣,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她知道他只是在帮她拍雪,可刚才的动作,简直就像摸头一样。
长这么大她只被苏语琴和奶奶摸过头,异性……还是第一次。
她抖了抖头上的雪,抬头问他:“你干什么?”
“有雪。”他说着伸手往自己头顶也拂了一把,“顺手就拍了。”
他说顺手,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身高差距摆在那儿,确实是一顺手的事。
两人接着走,转眼绕了小区大半圈。
傅延青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11点50了。
远处的烟花又开始燃放,零零散散有一搭没一搭的,像是给零点的新年造势。
时间快到了,两人索性停下来,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等着看烟花。
最安静的时候,江知意忽然扭头,问起那个她想问又没问的问题:“你这样的人,除夕夜也会没地方去吗?”
“我这样的人?”傅延青反问,“我什么样的人?”
“就是……有钱人啊,只要你想,应该会有很多人簇拥在你周围吧,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应该都信手拈来吧。”她想了想,迟疑着回答。
“是吗?”傅延青淡淡一笑,“你太天真了。”
天真?
她说的不对吗?
江知意正疑惑,就听傅延青继续说:“因利而聚,也会因利而散。你以为他们不定时的聚会是为了讨好你,其实他们只是看你死没死。”
……?
死没死?
“他们靠近我,或多或少有所图,但你不一样。”男人看向她,一字一字,“江知意,你什么都不图。”
砰!
零点到了,烟花炸开。
无数烟花升上夜空,迸发出鲜亮璀璨的色彩,照亮男人的脸庞。
远处的烟花尾巴如流星一般坠下,又被下一轮烟花的光亮吞没。
傅延青看着她的脸,说了四个字。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