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饭菜,做的倒是料足。”陆栩夹上一筷子鱼肉送入口,肉质鲜嫩,即便是蒜苗和洋葱相佐,也丝毫没有掩埋住独属于鱼肉的那一份鲜美。
“如今奕京城的东西,可是贵的厉害?”陆栩问。
卓逸君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小民许久不曾上街买过东西了。这济安楼的一应供给,都是掌柜的在操办。”
这话不算假话,即便是胡七娘这几日身子不便,但每日送上门的蔬菜鱼肉却是不曾短缺,也没向卓逸君要过银两,想来是胡七娘早早就订好了的。
“倒是上次在丰水河旁,小民听见有个叫卖樱桃的,价格的确是贵的不像话,用竹编的小框分了,一筐要卖一钱银子的。”卓逸君眯着眼睛想,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在丰水河旁的晌午:
“那一筐樱桃瞧着并不多,比起一斤要远远不足。只是小民从未吃过樱桃,更是从未自己付钱买过,是这东西一直都这么贵,还是最近才贵起来,小民也不是很清楚。”
卓逸君说话的功夫,陆栩已经送了好几块鱼肉入口。
这鱼小刺极少,尤其是鱼肚的地方,大可以放心的大口吃,比起需要一点点小口抿着怕小刺卡喉咙的鱼肉来说,不知道要爽快了多少。
另一盘被切成长条的饼丝被推到陆栩面前,卓逸君王婆卖瓜:“大人,尝尝这个,这是茴香饼,香的很呢。”
陆栩很给面子,用筷子夹着,将一条饼丝对折两次,直接就送进口中。
卓逸君瞧着陆栩面上的表情不错,笑道:“大人,这茴香可是春天的东西,过了这几天再想吃就得等上一年了呢。”
许是卓逸君面上的表情太过夸张,倒是惹得陆栩失笑:“过了这几天,总还有别的吃食让你做。“
他笑了。
他竟然笑了。
一丝异样在卓逸君心头升起,只是来不及细细思索就赶忙往下压。
若无其事的撇撇嘴,卓逸君随手倒了杯茶,狗腿子式的双手递给陆栩。
陆栩接过茶,细细品来才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己泡的茶水,怎会不好喝。
“你家那个掌柜,是个怎样的人?”
他为何忽然问这个?
“不太了解。”卓逸君摇摇头,眉头皱的很紧:“她似乎……喜欢很多东西。”
“喜欢很多东西?”陆栩第一次听这么评价旁人的,提了兴趣,示意卓逸君继续说下去。
“我们掌柜的喜欢茶。”卓逸君一点点道来:“我们济安楼原本是济安茶楼,就是因为掌柜的喜欢茶,要不是因为开茶楼交的税多,估计现在也没有小民的一席之地。”
这话不假,陆栩喝过济安楼里茶。那茶叶就大剌剌的摆在桌上,不像是店主特意只收的一点好茶,专门来吸引客人,客人到了却有诸多限制,不奉茶的样子。
“我们掌柜的,还喜欢读书写字,”卓逸君瞧着陆栩品了一口茶,似是经她提醒才想起自己也是个好茶之人:“之前有段时间,她买了好多新的纸笔,天天在院中练大字。”
“新的纸笔?”陆栩轻笑一声:“怎么,老的不能用么?”
卓逸君摇摇头:“那肯定不是,只是新的纸笔写出来更有感觉罢了。我们掌柜的,似乎有些三分钟热度,就连练字,也只练了不到一旬的功夫就没再碰过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陆栩,他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薄薄的一册书卷放到卓逸君面前:“你也该多读些书,识些字的。”
卓逸君拿起书卷,封皮上四个字,四个字都不认识:“大人……这……从何学起啊?”
“《声律启蒙》。”陆栩手点着字,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卓逸君听。
这下倒是又多认识了四个字,只是……
“大人,您要亲自教我认字么?”
这可如何是好,卓逸君诚惶诚恐。锦衣府的大人不应该是日理万机么?还有时间教白丁识字?
“你们掌柜的不是喜欢舞文弄墨么?让她教你。”
陆栩抽出卓逸君手中的书簿,卷成卷轻轻在卓逸君头顶上敲了一下:“让本官教,束脩只怕是你付不起。”
卓逸君嘴角抽了抽,她觉得这话不该是由面前自小锦衣玉食长大的锦衣府大人说出口的,反而更该是像她这样缺吃少穿掉进钱眼子里出不来的人才会说的话。
陆栩从荷包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卓逸君面前:“今日的饭钱。”
卓逸君瞧了那银子许久,若不是王捷进来说有事要报,她怕是能瞧更久。
最终卓逸君还是在临走前对着陆栩道:“大人,我们掌柜的虽然没有明确说过,但我们食间的确是物美价廉,一顿饭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说完,从陆栩荷包中被拿出的那锭银子被放在了陆栩面前的书案上。
“你确定?”陆栩瞧一眼那银子,伸手做势要拿,手却停在银子上方一点的位置:“本官荷包之中,这可是最小的银两,你确定不要?”
“啊?”这倒是卓逸君万万没有想到的,她甚至一时没有意识到陆大人这是在哭穷还是炫富。
那……那这银子还是得要的。济安楼不是她当家作主,如今胡七娘几时能再出现也都未可知,于她来说,有些银子傍身,总比没有的要好。
卓逸君讪讪的笑着,将那银子迅速的往怀中一收,慌乱的就跑出了公廨,连路过王捷身边时都忘了行礼。
这很少见。
王捷盯着卓逸君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进了门问一句:
“大人,您……欺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