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台球包厢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木质桌面微微的清香。
两张精致的台球桌整齐地排成一排,角落里几只玻璃瓶里的彩色球在光线下闪烁着微光,偶尔几声球杆碰撞台球的清脆响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中。
李言晋的黑色皮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缓缓地调整手中的台球杆,目光专注地扫视着球桌上的布局:“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了。”
“亦柯今天马术课。”秦臻靠在台球桌的一侧,右手搭在桌边,看着桌面上的红球被击中滚进球袋。
宝石前几年被运到了a市的一家马术俱乐部,省得林亦柯还要去s市才能看见它。
另一张台球桌,楚泽北一个人自娱自乐,手里的球杆划过母球落了空,“啧”了一声直起腰:“你俩也真有意思,都快栓对方裤腰带上了。”
李言晋击中的彩球在袋口附近转了几圈还是停了下来。
秦臻勾唇拿起球杆:“你不行了啊。”
“太久没碰了,手生。”李言晋说得面不改色。
李言晋上学时玩斯诺克到了痴迷的地步,甚至家里都摆了台球桌,手痒的时候就自己打上几局
秦臻只是哼笑,给球杆的皮头擦了巧克粉。弯腰把杆子架在了手上,目光锁定着那颗刚好靠近角袋的红球。
台球杆随着手腕一转,尾端快速向前挥动,一道清脆的“啪”声响起,白球精准地撞击到了红球。
红球几乎没有停顿,沿着桌面的路径快速滚动,朝着右下角袋滑去,稳稳地落进球袋。
后面秦臻一个红球一个彩球得打着,到最后竟被他一个人清了台。
秦臻领先一局,往后退了两步喝口水,看着服务人员重新摆球。
“亦柯的焦虑症严重到辞职了?”楚泽北又探头过来,都看好几年医生了,怎么焦虑症一直不见好呢。
秦臻坐在沙发扶手上点了支烟,烟雾从他唇间吐出来:“不是辞职,最近休息一段时间,不然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楚泽北赞同地点点头。
“要我说就是你这几年给他惯的,”李言晋喝了口威士忌,无视秦臻要刀人的眼神,又开口,“少跟他待在一块,多出门几回,给他脱脱敏。”
秦臻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弹了消息,是林亦柯发过来的,问他在干嘛。
秦臻看见了,没回。
上个月月初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特地把他单独留下来聊了几分钟。
“患者这几年反反复复地病情变化,你作为家属是有一部分责任的。”
秦臻蹙着眉点头,从小到大没被外人教训过的秦臻,也得在医生面前低头认错。
“焦虑症患者往往在潜意识里把爱人具象化为安全岛,”医生从取出沙盘,她将代表秦臻的白色人偶放进沙盘中央,“但真正的治疗,是从承认这座岛屿也会随潮汐涨落开始。”
“……我该怎么做?”秦臻伸手碰了碰人偶,又问,“我每天陪着他的时间不算短。”
“就是时间有些太长了,”医生把钢笔平放在评估表上,“你陪着他治疗时一定要有自己的原则。”
“第一,把“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改成“我现在在这里”,永久的承诺反而会加重他的恐慌,就像让哮喘病人戴着呼吸机生活。”
医生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点点:“第二,回应频率要慢慢减少,比如他现在每隔十分钟就要确认你在不在,下周就改成十五分钟回一条消息,下个月争取两小时回一次,你们两个人都要有绝对的独处时间。”
诊室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就像给哭闹的孩子断奶,必须得慢慢减少喂食次数,不能因为心疼他就妥协,这不是在帮他。”
秦臻手指捏了捏眉心,点头让医生继续说。
“第三,你一定要学会适当地冷处理,下次他发抖呕吐时,你先别急着抱他,观察一下,让他自己尝试冷静下来,时间过个三四分钟之后再给他回应,你可以在事后给他擦汗拥抱,但绝对不能退回原来的距离,就像戒毒时不能因为颤抖就继续注射吗啡吧。”
“医生,倒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秦臻尴尬地笑了两声。
不过医生并不给他面子:“严不严重你还不知道吗?”
“……”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医生合上了笔记本,看着秦臻,“你可以看着他陪着他,但不能指望自己成为他的氧气瓶和急救箱。”
陪伴心理疾病患者治疗,确实是一件很漫长且耗费心神的事,曾经的迁就似乎也成了害林亦柯焦虑愈发严重的因子。
愧疚伴随着心疼,秦臻倒成了林亦柯心理治疗过程中最上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