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迅速将十几个点了睛的纸人断手断脚扔到屋里来。
宋子京笔杆子抡冒烟:“还差一份,等我一下。”
秦砚顺手接过他已经写完的文书,翻了几遍,盯着地上的纸人出神,宋子京将最后一份递给他:“走吧,是不是要去烧?”
他接过,低低嗯了一声,率先迈了出去。
走廊里全是灰烬,染得四处灰黑,他们穿过这片黑暗,得以窥见院里那一方小小的月光。
火盆子扔在地上没动,秦砚将手里十几份文书分批放进盆里,耐着性子全烧了。
一拜开门红,二拜鱼化龙。
所谓的科考捷径,也不过是以命换取功名。
所谓的天降文曲星,也不过是一副披着纸人躯壳的邪祟。
宋子京就站在他身旁看着,没过多久,二楼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十几个纸人同时尖叫,在整个院子回响。
秦砚盯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舌,突然侧过头,看着宋子京:“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神情淡淡,看不出心情,但对上他的双眼,宋子京居然感受到一丝异样的情感。
“什么问题?”
“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宋子京呼吸滞了一瞬:“很久是多久?”
这个问题,秦砚还真没想过,只是越和他相处,熟悉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他决定,这次出去就要去趟浮华楼。
“几百年,又或是,几千年?”
沉默的月光照着沉默的人,一白一红立于院中,秦砚的白色下摆沾了血,和宋子京的红袍站在一起,颇有融合的意味。
谁先接纳了谁,又或者谁先改变了谁。
秦砚将目光移到宋子京脸上,盯着他眼下那颗痣,居然扬了扬嘴角。
“几个月以前我就见过你,你信吗?”
宋子京错愕,转过头,看见了比月光更澄明的存在。
那是一双真挚干净的眼睛。
自从进入这个记忆,宋子京的灵瞳能力就大幅度下降,但这次他完全不用依赖任何外物,就能感受到秦砚此刻的意图。
不敢再对视,宋子京移开目光笑笑,也学他盯着火盆:“我信你,一直无条件相信。”
白事铺剩下的半边烂门被彻底踹开,许裴一脚迈了进来,看见院子里相对的两人:“怎么样?还好吗?”
宋子京立马顺着这个机会下来:“差不多了,你们没什么事吧?”
林雪芥跟在许裴身后迈进来,一言不发,宋子京注意到,率先给他递了话头:“醒了?睡得好吗?”
秦砚也看过去,目光在两个小辈身上扫了一圈,弯腰将火盆里的灰烬倒出来,拍了拍手。
纸人的尖叫停止了,天边开始泛白,灵烛转了一圈,确认没什么漏下的几人就准备离开。
砚台秦砚揣在身上,让宋子京带路,几人去找王勉,阿听解决了,但还有个王勉还没解决。
许裴不解:“这白事铺是阿听的?怎么看出来的?还有那阿听和纸书生到底什么关系啊?”
秦砚掂量着手里的砚台,语气平平:“猜的,屋里的字画内容大致看一眼就能扫出来,还有阿听那天揣着的篮子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药,是血墨条。”
“真正的阿听早就死了,现在她的躯壳里装着的是个男人魂魄,应该是和她弟弟或是王勉牵扯上什么关联,这才附身报复。”
到了大理寺,人还关押在牢房里,侍卫见是宋子京带的人,也不敢拦,放他们进去了。
许裴在一旁语气淡淡:“少卿就是好,说进就进。”
宋子京没个正行:“那还是多亏道长,才能给我分到这个身份,换你你都乐。”
秦砚置若罔闻。
关了两天,王勉魂不守舍,满心满眼都是科考,疯了一般嚷嚷着要放他出去,宋子京留下审问,秦砚带着许裴在外等候。
宋子京院里有张檀木桌,堆满卷宗,秦砚大致扫了两眼,突然翻出其中一桩,细细看了几眼。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场舞弊案,据说是有人高举那日受人举报,一夜之间跌落神坛,含恨而去。
有人称举报人是两位屡试不中的考生,心里不平衡,蹲了几日才蹲到他有舞弊嫌疑,本想尝试一下,没想到真的举报成功了。
许裴唏嘘:“靠实力不行吗?你说这被举报的人,不会就是阿听吧?”
秦砚颔首:“有可能,她弟弟和王勉应该就是告发他的人,真是为难他找到这条邪路,只为了报复他们。”
和纸书生合作,供奉纸书生,将阿听的弟弟和王勉勾引致歧途,为纸书生提供活人精气,说到底,也不过是拿捏了人性罢了。
许裴思衬:“那这纸书生……”
秦砚将卷宗放回原位,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宋子京,下意识扬眉:“管不了,阿听和王勉解决过就行,这个砚台应该是被墨家回收,传到你们班长手里了,回去把砚台给徐思尔,让她保管好。”
许裴点点头,随后又一脸错愕:“你认识徐思尔?”
他晃晃脑袋:“等一下,我们班长是徐思尔家人?”
秦砚无奈:“我只是封烛了,不是入土了,墨家气息浅,你看不出来很正常。”
宋子京一脚迈进门,朝着秦砚眨眨眼:“王勉招了,你去收本心吧,收了我们走。”
秦砚去找王勉,许裴还在蒙圈:“我之前怎么就没想过问问,林雪芥,你知道班长是墨家人吗?”
林雪芥倚靠在门口,表情不耐:“我能知道就有鬼了,课我都不怎么上。”
宋子京下意识想摇折扇,想起来自己没带,无奈摸腰:“还没问你是怎么醒来的,你知不知道当时你都成啥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