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斗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转折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未央惊澜 庆朝十年深秋,未央宫前殿的铜漏滴答作响,寒风裹挟着枯叶扑打在雕花窗棂上。马文才端坐在九龙金漆龙椅上,指腹摩挲着御案边缘新刻的螭纹,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皱眉。阶下两派朝臣争执不休,桓氏官员青衫上的补丁与王氏子弟锦袍上的刺绣形成刺眼对比,争论声如潮水般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人群中— —皇长子禹宁今日身着月白锦袍,腰间却系着一块陌生的青玉佩。那温润的光泽让他瞳孔微缩,分明是八年前他亲手为皇后生辰所制,此刻却挂在儿子腰间。马文才下意识握紧扶手,十二旒冕冠随之轻晃,珠串碰撞声清脆得有些刺耳。 "这是示威,还是宣战?" 他在心底冷笑,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在他看来,这是桓秋宁可选择推儿子上位,也不愿意支持他。
这场持续数年的朝堂之争,早已不是隐秘,却从没想过利刃会先从至亲骨肉处捅来。桓秋与马文才的争斗,不能说是人尽皆知,但是有点眼色的人,是都看出来了。
每日早朝,官员们泾渭分明的站位;六部衙署深夜不灭的灯火;甚至市井酒肆里文人墨客压低声音的议论,都在昭示着两股势力的对峙。支持马文才的世家大族,宅邸中往来的皆是绫罗绸缎;拥护皇后的寒门官员,案头总摆着各地百姓的陈情文书。双方如拉锯般僵持,却无人敢真正打破平衡——毕竟谁都清楚,没了对方制衡,局面将彻底失控。
当下,没有了马文才一系,谁也不知道,那些支持桓秋的寒门子弟还能不能坚持百姓为先,毕竟人性,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没有桓秋一系,谁也不知掉,支持马文才的氏族,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将天下百姓剥皮拆骨。毕竟人有不如我有,长远利益不如眼前利益香。
"退朝!"马文才的声音冷硬如铁,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转身时冕旒扫过龙椅靠背,发出细碎的脆响,恍若什么东西在心底断裂。
御书房内,炭盆烧得正旺,却烘不暖他发凉的指尖。马文才盯着案头密报,最新一份记载着大皇子禹宁在青州推行"义仓新法"的详情,墨迹在烛火下泛着暗红。"亲自丈量土地,将官仓余粮借贷给农户..." 他逐字读着,喉咙发紧。是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开始空无一人的?
"此策与皇后娘娘的青苗法如出一辙。"顾均指着文字,语气凝重,听在马文才的耳朵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如今青州百姓皆称'小圣君'......" 火盆突然爆出噼啪声响,马文才将密报狠狠掷入,看纸页在火焰中蜷曲成灰。
火光映照下,他想起大皇子禹宁八岁那年,自己带着皇子巡视工部作坊。小皇儿蹲在工匠堆里,专注地听老匠人讲述铁器锻造的艰辛,肉乎乎的小手还时不时去触碰冰冷的铁锤。那时他只当是孩童好奇,如今想来,那份悲悯竟成了最锋利的刀。
他不过三十五岁,正值壮年,本属意大皇子禹宁继位,却从未想过会这么早面对权力的更迭。在他的设想里,要等到自己年老体弱,将一切都安排妥帖,再将江山交到儿子手中。可现在......
"传旨下去,加强各州守备。"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看着顾均匆匆退下的背影,马文才伸手抚过案头的传国玉玺,冰凉的螭纹硌得掌心生疼。"皇后...你终究还是教出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皇后展开青州送来的文书。大皇子禹宁工整的字迹间,夹着几封百姓的感谢信,粗糙的麻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谢大皇子殿下救命之恩,村中将为您立长生碑。"。
而马文才独自坐在御书房,听着更漏声从一更响到三更,目光始终停留在墙上的舆图——青州、扬州,那些被朱砂标记的地方,此刻都像皇后和儿子埋下的棋子,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去请大皇子殿下过来。"夏眠捧着茶盏进来时,只见桓秋将信纸贴在心口,良久才开口。窗棂外,暮色正漫过宫墙,将她鬓角的白发染成暗沉的灰色。
原先,在桓秋的计划里面,禹宁不过是她争权的一个幌子,但是世事瞬息万变,从小便被教导着如何治理国家,如何收拢人心,以百姓为重,决策逻辑与桓秋接近但是又不相同的禹宁,不知何时,有了争位之心。
大皇子禹宁踏入殿门时,一眼便看到母亲案头堆叠的奏折。那些彻夜未熄的烛火,那些反复修改的政令,都在诉说着这些年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