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回梨花镇之前就没想过要继续活着,回到梨花镇之后亦是,只是会更加舍不得,舍不得梨花镇,舍不得阿爷,舍不得江韵,也舍不得梨花镇的少年,谢听。
她说自己只离开梨花镇几天,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罢了。
她活着对自己是一种痛苦,对别人也是,她给不来别人想要的期待,她的性子古板又木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她除了不停地画画,找不到任何想做的事情,但到了后来,画画也成为她不想做的事情了,她好累,累到只想躺着,睡着,一直睡着,睡着就好了。
医生说她的病情很严重了,她没有了生存的欲望,她其实很少会在半夜上楼顶的时候醒过来,只有当她真的想跳下去的时候她才会惊醒过来。
明明她也是不想死的对吗?
不是的,她只是怕疼,跳下去太疼了,刀子割手也好疼,所以她开始攒安眠药,一颗又一颗。
那个药瓶上的字被她撕掉了,贴上了很多别的药名,都是她要吃的那些药,但凑在一起是看不出来的,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生病了,不想得到别人给的同情。
妈妈说她很麻烦,爸爸说她脾气很大,养着她很费钱,他们每天都很辛苦就是为了养活自己,他们每天都在吵架,家里的东西经常会被摔坏,总要换新的,她经常被打,但她换不成新的,那,就不要就好了,她不在了,就像家里那些被摔碎的东西一样,只是它们还需要再花钱买回来。
但她不需要,她是一次性的,不费钱了。
苏梨吞了很多安眠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她的丧事结束了,雪还在下。
一场场的雪落下来,眠于大地,太阳一出来,雪便化了,就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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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盛夏,窗外蝉鸣阵阵,高考结束了。
谢听收到了梨大的录取通知书,同时从青州寄来梨花镇的快递也到了他的手上,送快递的人是江韵。
她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很好相处的样子,现在再见,感觉就是挺疏离的一个人,但还是很有礼貌。
江韵今天穿了苏梨最喜欢的天蓝色长裙,她已经哭不出眼泪了,眼睛很干涩,说出来的话却很轻快:“谢听,里面是苏梨留给你的东西,我擅自把它们带过来给你了,我觉得既然是留给你的,就不能留在我这里,如果你不想看的话,留着就好了。”
她这么说,不过是假话罢了,阿梨这么好,她就是自私地想让所有人都记得她,永远都忘不了她。
阿梨留下的东西被她从梨花镇带回了青州,现在又从青州带回了梨花镇。
“留给我?”谢听捕捉到她话里的几个字,面上的疏离淡了一点。
江韵嗯了一声,忍着鼻酸:“苏梨走了。”
苏梨走了。
江韵是在高考结束后才知道的,是苏正泽告诉她的。
苏梨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她集训要进行封闭式训练,期间要上交手机,所以她们高考后再联系,希望她们高考都能顺顺利利。
江韵没当过美术生,不知道封闭式集训这么严格,而且苏梨从来不会说谎,所以这期间她就只是单方面给苏梨发消息,苏梨从来不会回,就连过年期间也是,她们班上也有美术生过春节不回家的,所以江韵觉得也不奇怪了,总之,她不能打扰苏梨备考就对了。
但没想到,苏梨是走了,苏梨走了,却给她留了很多钱,说是要给她去旅游的,就是苏正泽拿过来的那个小正方形的盒子,里面是她分配好的钱,分成三份了,她的,苏正泽的,还有苏母的。
苏梨说,梨花镇有留给她的生日礼物。
苏阿爷还不知道苏梨已经走了,江韵见到苏阿爷的时候根本开不了口,但苏阿爷活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看不出猫腻呢,家里的那个小智能机器人自从阿梨走后,除了每天会提醒他喝水以外,过节过年的时候还会说很多话,嘱托他多吃饭,多喝水,天气冷了记得穿衣服。
江韵离开梨花镇的那天,苏阿爷红了眼叫住了她:“阿韵,阿梨她,是不是走了?”
江韵看着白发苍苍的苏阿爷忍不住流泪,转身回去抱住他:“阿爷,阿梨她一直在的,一直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