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至今还要愚忠吗?……他们整个皇族尤其是那个皇帝,屡增赋税,不管百姓死活,骄奢淫逸杀人取乐,亲小人远贤臣,如今朝廷已经腐败不堪,前日探子来报,说南方已经聚集了一些民众,随时准备叛乱,内忧外患已经形成,若再不出手,只怕到时候陶家倾举家之力,也无济于事!我们尚能自保,但百姓必遭战争之苦,何其无辜!”
父亲怆然地合起眼,良久才道:
“我也知道,只是你不该在我们还没有准备充分的时候就处置了奸细,我们还需要时间……自从你大病以后,我看到你和从前已然大不相同,我心甚感欣慰,只是这次为何又变得如此不稳重!”
姚甸叶此时端茶进来,道:
“家主不要责怪三公子了,近日少夫人对西蔷儿百般折辱,三公子定是担心她报复,会威胁到少夫人的安全,所以才无奈之下提前处置了她!”
我没有告诉父亲这个原因,正是因为怕他迁怪于许月胧,没想到却被姚甸叶说了出来。
还好父亲并未多说,只是嘱咐我以后要多加留心,不可再轻举妄动。
这时候,许月胧屋里的灯熄灭了,我离开了杏屏院,转而去了离原斋。
离原斋阁楼上的灯还亮着,我直接走了上去,门没关,里面却没有人。
难道是褚右河已经回卧室睡了,只是忘了熄灯?
也罢,那就等改日再来与他说。
我扭头正要走时,却发现书桌上有一幅人物小像。稍稍凑近后才知道,那画上画的人是许月胧。笔墨半干未干。
据我观察,褚右河明明就对姚甸叶有情,为何却还在暗地里精心描画许月胧的模样?
我心里琢磨着,下了楼往外面走,谁知却在大门外撞见了褚右河。
他见到我似乎有些局促,慌忙施礼道:“三公子这么晚了怎么会来这里?”
“有些话想同褚记室说说。”
“是什么要紧事,还需要三公子三更半夜特地前来?”
我看着褚右河,他的确丰神俊朗,骨子里儒雅与强劲并存。
“许月胧与你的确有一些过往,只是她如今已经嫁入陶府,褚记室还是要注意分寸!”我开诚布公道。
他愣住了,片刻后笑道:
“三公子如此关怀自己的嫂嫂也的确令人动容,只是毕竟叔嫂有别,您直呼少夫人的名讳,要是被旁人听见了,恐怕要说您不懂礼数了。”
“这就无需褚记室操心了,众人皆知我向来荒唐,倒是褚记室,如此光明正派的形象,别到时让甸儿妹妹说你朝三暮四才好。”
“三公子这话从何而来?谁都知道甸儿姑娘已经被家主许配给您,少夫人更不必说,她是已故大公子的夫人,哪里来的三和四呢?”
褚右河从前柔顺谦卑,今日狡辩起来却与我撕破了脸,可见他从前都是装的。
“褚记室心里有数便好!”
说罢,我准备离开。
“三公子!”他叫住我,又道:“三公子今日是为甸儿姑娘而来,还是为少夫人而来?”
“有何分别?”我问。
他别有意味地笑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三公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等同于引火自焚!”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也笑道:“这句话褚记室应该送给你自己!”
他收起了脸上刻薄的表情,恢复了彬彬有礼,躬身道:
“恭送三公子!”
我转身走开,路上突然想起,深夜无人,褚右河不在离原斋待着,跑出去做了什么?
难道又是与姚甸叶相会?
若果真如此,他可当真是道貌岸然——一边暗地里想着许月胧,一边又半夜里私会他人。
不成想就在我回到住处时,姚甸叶竟然在等我。
她像之前一样坐在屋顶上,见我走进院子,就招招手,喊道:
“三公子!三公子!”
我抬头看向她,她站起来,踩着屋顶的瓦片,冒冒失失走向梯子。
这副样子让人担心她随时可能摔下来。
幸亏这样的意外没有发生,她最终灵活地从梯子上爬下来。
还没等我问她,她就笑盈盈跑过来对我道:
“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你刚刚没去见褚记室?”
“没有呀,三公子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
“三公子别看褚哥哥总是同我玩耍,其实那都是有原因的。”
我看着姚甸叶表示好奇。
她继续道:“褚哥哥说,少夫人当年也同我一样淘气,褚哥哥第一次见她时,她正站在自家树上摘杏子。每次褚哥哥看见我,都能回想起少夫人当年的事,所以自然与我亲近些。毕竟少夫人已经是大公子的夫人了,他总是不能再与少夫人去亲近,需要避嫌。”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褚右河的书房里为什么会有许月胧的小像。
还有我在沁州买下的那幅《美人攀杏图》,原来画的就是他们初次相遇的情景。
“三公子千万别怪罪褚哥哥,他只是念及旧情,不会对少夫人有非分之想的,毕竟少夫人已经嫁人了嘛,不该……”
我不再想听姚甸叶说什么,撇下她,径自回房去了。
我关好门,拿出那幅《美人攀杏图》,本想一气之下将它撕得粉碎,可是又觉得这种行为太过幼稚,所以最终罢了手,又将它放回了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