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上个月说起。上个月,也就是你们来之前半个月,马诏业突然要求赶工。一方面,如今你们看到的,赶工会加快平台仪的磨损,本就有裂痕的平台仪,就很危险。”
她也喝了口茶,继续解释:“另一方面,矿石越多,越需要化炼,但是,化炼速度是固定的,于是我与黄老想办法提升化炼的速度。这事不知道怎么被马诏业知道了,他又找我了。问我要‘冶炼术’。”
“问你要‘冶炼术’?”我越听越迷糊。
这马诏业若为钱财。偷工减料,购置劣质平台仪并从中捞油水,可以理解,但他要技术有什么用?
“对。他说如果交出‘冶炼术’或者带他的人学会此术,便让我接替黄老的位置。”她眼中的光晦暗不明,声音小了下来:“我猜测,他是想把我或者黄老之一赶走或除掉,以便彻底控制矿区进度。”
“所以你没有答应。”许勘看着林濛,似乎想了解更多。
林濛的情绪又恢复如死水:“要是答应了,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这些事不会也包括,你父亲矿坑的意外倾塌吧。”我毛骨悚然。
“嗯。”
许勘双手食指拇指轻捏转茶杯:“聪明。可是,似乎他马诏业不必仅仅为了矿区权力、平台仪质量问题,就置你与黄老死地。”
“除非,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补充道。
既然此事不是意外,事关数百工匠的安全,且与林濛的人身安全有关,我不能袖手旁观了。毕竟,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救过林濛的父亲,她又是十分谨慎且有技术的人:可以说,她是我建造黄金屋、学习真空储书技术的不二人选。起码现在,她不能死。
林濛似乎听懂了我们二人背后有所需求,竟轻笑起来:“你们还想知道什么?是不想让我活了,还是不想让马家活了?”
“你难道以为,马诏业会让你活么?”他的话带着初次见面的耿直。
林濛表情很平淡,似在思考。
“林濛,我查到马诏业购置劣质平台仪牟利,而此事关乎工匠性命。你父亲和你的命运又被马家拿捏,我与王融,甚至张岚夕,都是无法与马宗业在军府的势力抗衡才下放至此,马家是个祸患。不自救,终是死路。”
我看着林濛裹裹棉衣,深呼吸:“我知道。其实,是我发现马诏业的人,偷矿区矿石。”
“啊?”我惊得咽了咽口水。
矿石这种东西,在南朝是货币材料,只有公矿。
马诏业这是不想活了么?
更何况,张岚夕之前曾说,这矿区是为益州铸币提前开采,这时候偷铜矿,不就是偷官府的钱么?
“果然。”
我听到许勘的嘟囔,问道:“什么果然?”
“坊间早有传闻,说马家在豫州西南山林买了一座封闭的山,经常有黑烟冒出……”
听着他的话,我脑海中又闪现出我来豫州第一天,油条摊耳背的老爷爷给我的手掌一般大的钱币、随口所言,我几乎脱口而出:
“马家私铸钱币!?”
“大差不差。”
呵。
偷公家的矿,造自己的币。
牛币。
“怪不得要灭口。”林濛深吸一口气。
许勘察觉到林濛的态度,说道:“怎么样,不是马家死,就是你亡了。你的时间好像并不会很多。”
好一个姜太公钓鱼。
许勘到底埋的什么心思。
“咱们恐怕势单力薄吧?”林濛上钩。
她的语气平淡,却让我清醒起来:我们需要对抗的不是矿区的马诏业,也不是军府的马宗业,而是马家。
荒诞,我连马家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我看着许勘野心勃勃的脸,很想按住他的嘴,但是他口中吐出的话,让我为之一震:
“私铸一条,够马家吃了。”
许勘脸上的神色很是坦率,一点都不避讳他的欲望:
“我已经找到马诏业所签的购置文卷,林濛你可以出具修复检验,王融你有王氏背书,只要平台仪再次出现大型问题,就有机会制造风波,豫州厌恶马家之奢的门户众多,引出私铸之事,未必不能。”
许勘这小子,要为了媳妇谋官复原职,为了谋官复原职而扳倒马家?这么腹黑的?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要什么,我并不关心。
我只要保全住我的技术人才,顺手除掉一个当地的恶族,权当行善积德。
“那?”我甚至有点期待。
“许勘,你确定可以?”林濛一如既往的谨慎。
我看着许勘在灯光跃影旁若有所思的神态,我猜,一场背水一战的戏码,将被我们眼前的几人搬上尘沙飞扬一般的矿区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