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林婼的披风裹着郁珂冰凉的身子,在雪景里拖出一道蜿蜒的影子。怀里的重量轻得骇人,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在铠甲间。郁珂苍白的脸贴在她颈侧,呼吸微弱得像融化的雪粒。
"再撑一会",阿婼夹紧马腹,拼命策着往善阐城狂奔。她忽然感到肩头一热——郁珂呕出的血正顺着银甲纹路往下淌,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城门轰然闭合时,郁珂彻底软倒在她臂弯里。
银甲浸透血污,甲片缝隙间凝着冰渣,每走一步都似碎玉轻响。聂林婼抱着郁珂踏入暖阁时,炭火正噼啪爆开几点火星,映得怀中人脸色愈发惨白,仿佛一尊将化的雪观音。
身旁的副将小跑迎上,顾不得行礼,着急开口道,"王妃您射伤鄢军。恐留下祸柄,给鄢找了个起兵缘由!"
"滚开!"她喝退此人,"溪峒蛮屠村时不见他们旌旗,如今哪有脸问罪?"
她俯身贴上郁珂冰凉的额角,护心镜映出案头未合的信笺,秦王龙飞凤舞的"盐铁"二字被烛火舔得焦黄。
再不济,打便打了,聂林婼心道。
寒铁护腕磕在铜盆边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郁珂垂落的发梢。
甲胄未卸,血锈味混着房内熏香,在暖阁里酿成一股颓靡的甜腥。阿婼跪在榻边,颤抖的指尖挑开郁珂染血的襟口。蜿蜒的灼痕刺入眼帘,火油灼烧的痕迹如同毒蛇盘踞,从锁骨一直爬到心口。
"何苦......"她哽咽着将雪莲膏轻轻敷上,忽想起一年前快马加鞭赶回西京时,在那皇陵后山只见到焦土残垣。聂璟的密信里写着"皇后薨于山火",却没说那火是他亲手点的。
而后在风言风语中得知时,她挥剑斩了那卖弄口舌的小人。
她不敢信。
子夜的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
阿婼终于卸了甲,单衣下缠着渗血的绷带。她跪坐在榻边,就着残烛为郁珂擦身。
铜盆里的水换了三遭,血色才淡了些。
烛泪蓦得滴在郁珂肩头,凝成一颗朱砂痣。阿婼用指尖暖化了,忽然想起及笄那日,郁珂为她点眉心花钿。金簪挑着胭脂膏,手腕稳得像是庙里画壁画的匠人。而今这手腕布满伤痕,青紫交错似枯藤缠玉。
"皇兄怎么下得去手......"她摩挲着郁珂心口灼疤,想起哥哥嫂嫂大婚时这里曾缀着的赤金璎珞。
铜镜映出两人身影,一个满身狼藉似裂釉瓷瓶,一个神情肃穆如带血兵俑,倒似佛前那对残破的胁侍菩萨。
床榻上的郁珂忽然蹙眉,干裂的唇间漏出一声呓语:"......蕤儿。"
阿婼倏然红了眼眶,她托起郁珂的后颈,将药汁一点点哺进去。汤药混着泪,在瓷白的肌肤上划出蜿蜒的痕。
"嫂嫂......"她将脸埋进郁珂散落的长发。
郁珂醒来时,晨光正漫过茜纱窗。
阿婼伏在榻边浅眠,染血的铠甲堆在脚踏上,护心镜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她试图抬手,却惊动了枕边人。
“嫂嫂,”阿婼眼底血丝未消,手却稳稳托住药碗,“你感觉如何,这是宫中珍藏的辽参,最养气血,我加了蜂蜜,你快些饮下。”
郁珂浑身酸痛,拧眉缓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那个年轻人,指节攥得青白,"阿婼,阿婼,你去帮我寻个人,在威楚府往善阐的官道上,叫赵丞珏,他长得…"
阿婼捏着药匙的手紧了紧,出口打断道“派兵越境非同小可,大理至今还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