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虞。”钊翮的声音混着晨雾飘来,温柔唤她小字,“出来,或是看恩师血溅三尺?”
敖妄宁忽朗声大笑:“阿虞,为师虽通读兵书,倒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守城亦是守心,莫要…”声未落,钊翮的银枪已刺穿他右腿,血溅上何婉月白裙裾,她伸手扶住了止不住颤抖的丈夫。
郁珂的指甲生生抠裂墙砖。
十二岁那年,师父握着她颤抖的手施针救人,说“银针落穴需稳过千钧”。
而今她的千钧正钉在钊翮枪尖。
她顾不得默曷多的阻拦,急趋下楼。
善阐城门传来铰链绞动的轰鸣。郁珂身着素白中衣,解下玉簪掷地,乌发如瀑散落肩头。
郁珂心甘情愿受降,却想不通钊翮这几次三番逆天道而行的作为究竟意欲如何。
先前在朝岐或许不如意,而今掌盐政、得公位、尚公主,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人忘却前生琐事,却非陷在过往云烟里要裹挟自己,强迫郁珂被锁在他的金丝笼中,
钊翮在马上俯视她步步走近。晨曦勾勒她单薄轮廓,恍惚又是杏林那面,采药少女踏雾而来,竹篓里装着令他心悸半生的月光。
是执念吧,他想。
年少时的温存教他心甘情愿为她遮雨挡风,却也见不得她再次离去。他喜欢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掌控一切他平生不可得之物,他已然分辨不清。
可那不重要,对吗。
郁珂抬眸时,眼底冷寂。
钊翮含笑策马扬鞭,到她身边后扬手将她掳上了马。
“月余未见,阿虞身上还有沉水香。”他伏在郁珂颈间,轻嗅一口,摁住了她袖中紧握短刀颤抖的手。
“勿管你要自刎还是杀我,至少得安顿好师父师母两位老人家吧。”他哑声道。
另一边,勐乃河谷内,聂林婼颈肩剧痛,再睁眼时,自己正睡在不知从何搬来的木板车上。
她坐起身子,面前是被押着的大理将士,他们虽不算无虞,但也确不见几处重伤,踉踉跄跄的随着玄甲军前行。
她扭头,车前宋屹璋正把玩着她的银甲面,战袍下摆沾着溪峒巫祝的血。
“醒了?”兖王轻笑一声,“还真能睡啊王妃,再睡下去,我要把你送到你们大理王塌上了。”
“你们…”
“本也就是想借你们之手除了溪峒蛮,又不想让你凯旋太快,出此下策,还望王妃体谅。”他抬着头,伸了个懒腰“再歇息会儿,快到善阐了。”
聂林婼怔愣一瞬,却突然暴起,拔出车夫腰上长剑,寒芒堪堪停在兖王喉前三寸,“郁珂呢。”
“你猜的没错,”宋屹璋挑挑眉,用剑鞘挡开面前长剑,“郡主此刻,应回我大鄢了。”
少女握剑的手紧了紧,却还是扔给了面前留冷汗的小卒,怄气般盘腿坐下,也不再言语。
马上那人睨了一眼,嘴角漾出点弧度。
军中肃穆冰冷,难得有个鲜活的女眷,谋划大成、心情不错的兖王此刻也不由得给她多了点笑脸。
直至暮色朦胧,聂林婼才骑了马进善阐城,听得默曷多回报军情,稍作休整后一路奔袭到刚赶到叶榆的裴明绪面前,义愤填膺地控诉这两日的所见所闻。
裴明绪的狐狸眼微微眯起,伸手拉住喋喋不休的少女,轻轻把她带入怀里。“无妨,你先喝点水。”
看着怀中人愠怒的眼神,他就着聂林婼喝过的杯子,抿了一口。
“聂璟不出半月会收到我的密函,届时我和朝岐会同时对鄢起兵。要么他们把阿虞亲自送来,要么,本王就把大鄢龙椅,熔成她的妆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