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不再与他纠缠,走到一家小客栈前,大大方方地对小厮说:“付钱吧,我住这里。”
那厮面色更白,似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呵,不过是个没有见识的乡巴佬罢了,也敢自称先生,最好的酒楼让你住你不住。”说罢,气哼哼地付钱走了。
临走丢下一句话,“宫宴在三日后,自会有人来接你。”
三日一晃而过。
江戍派人去接裴湛,不是上次那个白面小厮,而是廷尉府的人。
说来是件奇事,裴湛这件事本属于奉常所管,主礼法,但是他又与人命案牵扯,加之是江戍保举,这位江大人自是不愿让别人得了这份好处,要知道,供奉仙丹那可是大功一件,怎么好假手于人呢。
于是便派了他手下的几个人去接,说是接,并无车马,只是陪同。
路过那酒楼,察觉到裴湛驻足看了几眼,旁边一位廷尉丞说话了,“这家酒楼背靠大树,是陈大人家的产业。”
那人自说自话,“这陈大人,就是陛下的近宠,陈高,啧,还是个宦官。”
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他猛然捂住自己的嘴,环顾四周,眼神躲闪,所幸周围除了裴湛无人听见他的话,他才拍拍自己的胸口,缓缓放下心来。
裴湛有些奇怪,“这陈大人,竟如此令人闻风丧胆吗?”
“慎言,慎言。”廷尉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之后,便再不言语。
二人一路默默无言。
然而另一边却是热闹得很。
洗梧池边,或坐或站,或倚靠在池边的石上,或坐在池岸边戏水,是一众嫔妃,言笑晏晏。
远望去,是一个美人在跳舞。
她身段袅娜,如弱风扶柳,浅紫流裳印花敷彩裙,裙上绣木槿,腰身处花苞半开,及至裙摆,花徐徐绽开,随着她的回眸转身,花朵彻底铺开,园中有蝶,款款落在她的裙摆之上。
她翩然起身,蝶惊了,翅膀扑棱,跌跌撞撞,竟然撞进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众妃嫔纷纷起身,慌乱整理仪容,声音参差不齐,却皆道,“参见陛下。”
皇帝摆摆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这蝴蝶竟为丽妃的舞所惊,直奔着朕而来。”他搀扶起那美人,一把将她搂在身旁。
继而对众妃说到,“你们这里倒是热闹,在做什么?”
离皇帝最近处,是一块假山石,有一女子,身着烟色绮罗,带着面纱,恭敬答道:“云夫人要在献丹之仪上为陛下一舞。”
皇帝见她说话,来了兴趣,“平素不见妧良人说话,怎么?今天改了性子?”
那女子答道:“妾不敢,”她声音清冷,如朱玉击石,据说她在进宫后就被歹人刺破了面容,一直以面纱示人。
“今日妾有一言,想要呈与陛下。”
皇帝走到水榭旁,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捏着一颗葡萄,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才道:“说罢。”
“请陛下取消献丹之仪。”她双手合十,附身叩拜,行了一个极隆重的大礼。
先前的热闹氛围不在,秋风裹叶,阵阵寒意袭来,周围的妃嫔忍不住拢了拢衣领,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大胆——”皇帝竟直接将手边的盘子砸了出去,盘子碎裂成片,周围的妃嫔皆惊惧,四散躲开。
那妧良人也不躲,依旧行着礼,固执地重复:“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却是换了一张面孔,笑吟吟的,“朕的事,爱妃管的太多了,自去领罚吧。”
众人知道,出言顶撞陛下,只怕惨了。
妧良人并不求饶,不卑不亢,只是谢旨,退下欲去领罚。
皇帝突然觉得无趣,“回来”,皇帝懒洋洋地叫住她,“你既然求朕取消献丹之仪,那朕偏要带你亲自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