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是聪明孩子,”沈冰泉慈爱地笑了,“鄞都即将火起,四爷不妨一走了之。豪门贵族一群衣冠禽兽,从始至终他们都想的是怎么让自己手握更多的权财,所作所为从不把天下放在眼里。他们没法忍受小太后,这跟阉人称帝并无区别。故而会继续逼花从文上位,四爷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四大家便会同室操戈,为了点权势相互撕咬。”
“我明白了,”沈鹤亭极为耐心地伺候沈冰泉,把老义父梳洗干净,端过食盒在他面前摆开。凉菜热菜还有糕点摆了十几个小碟子,沈鹤亭就蹲在沈冰泉旁边,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饭。
“那花从文再来,义父就告诉他罢。”
—
傍晚,鄞都下起颓靡的雨,还夹着冰碴,落在伞上沙沙地响。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中,十几房鸡圈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吵叫,裹着家禽排泄物的腥臭味滚向远方。
李怀玉撑伞站在宅子外,他抬头望着高高的墙头,不由自主地想起与刹师的第二次见面:他依旧一袭白衣,半卧在楚王府围墙之上,一边摇翡翠骨扇,一边玩味地瞧着自己,问自己答不答应他的提议。
李怀玉凝视他的银质面具,忽然发现如果遮住他的眼睛,其实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跟“故人”别无二致。
他本不想答应刹师的提议:朝晖酒楼的生意可谓是全鄞都最难做的。豪门权贵都喜欢来此宴宾客、谈风声,甚至父皇都会偶尔微服来此。
朝晖到处都是春秋刹的眼睛,可那群豪门贵族也会盯着朝晖。谁愿意自己吃酒作乐骂皇上的时候被同僚看见?但凡暴露了,以他当时的身份肯定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
李怀玉就冲刹师笑笑,开玩笑似的说“要我答应你也行,那先让我瞧瞧刹师的模样呗。”
当初他以为刹师肯定不会摘下面具进而作罢,毕竟刹师的面具就是春秋刹的脸,谁要是揭下它就等于扇了春秋刹一大巴掌——等着被扒皮抽筋暴尸街头吧。
李怀玉却没想到刹师竟跳下围墙站在自己面前,低头将脸凑到李怀玉面前。只要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勾,面具就会掉落、露出刹师真容。
“……吱嘎。”李怀玉听见开门声,眼睛霎时变亮,一抬头正好跟门口策马而出的人目光交汇。
但那人明显怔住了,非常惊讶他会来,而且犹豫不前的脚步、着急躲闪的眼神表达了他并不想在这时、这里遇见李怀玉。
李怀玉眼底的光又暗淡下来。
“主子,那好像是楚王殿下,不用问安吗?”宋衷提醒了沈鹤亭一句,但他哪懂沈鹤亭出了宫、出了鄞都就不愿意做奴才的心情。
李怀玉蹙眉瞪着他。
沈鹤亭的犹豫让他恼怒,李怀玉今日不知怎么就想跟他犟。
李怀玉也按兵不动,站在原地。
楚王的态度十分强硬,跟沈鹤亭较上劲了。宋衷还以为是主子的秘密基地被朝廷发现,一个劲地在后边叨叨“问安”二字。
沈鹤亭终究拗不过李怀玉,泄了口气走向他。提起衣摆跪地,但没有像在宫里那样上半身都磕在地上,而是挺直了脊背抬眼看向前方。
“没个奴才样,”李怀玉讥讽道,“掌印在太后面前也如此放肆吗?”
沈鹤亭一听,都没等李怀玉下令就兀自站了起来,抖抖衣服上的尘土,垂着眼答:“殿下如果只是为了嘲讽奴才,何故走那么远的路来?让下人传个话,奴才立马到您府上听训。何必在这里干说些没用的话?”
不远处宋衷与卫缄对视一眼:沈鹤亭太放肆了。
结果李怀玉不怒不愠,神情缓和下来:“你要去哪,靖州?”
沈鹤亭沉默。
李怀玉又问:“留在鄞都不行吗?还是说你答应了太后,一定要亲自北上?”
沈鹤亭意识到今天李怀玉怪怪的,他的问话都跟花纭有关,像是故意挑刺。
“靖州陷于危难,奴才无法坐视不理。”
“答非所问,”李怀玉失望地说,“本王在问你是不是因为太后,回答我,是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