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点剥开沈鹤亭的左腕的绷带,嗅见伤口往外喷涌的血腥味,花纭瞧着就觉得心疼。
郎中说他的左手再也不能用刀了,可她明明记得,小时候哥就是练的左手刀。
“后悔吗?听了我的话来靖州,”花纭换上一圈圈的干净绷带,打了个不起眼的洁,她收回手,抬眸望着沈鹤亭亮晶晶的眼眸。
“不后悔,”沈鹤亭抬起右手摸了摸她的头,“我见到了胡哈拿,我记住了他的样子,还杀了害死师父的凶手,我一点都不后悔。”
花纭一听胡哈拿,她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哥有没有觉得,胡哈拿打仗的法子,很像萧伯伯?”
沈鹤亭肯定地点头:“每次与他交手,都感觉像在跟我爹打仗。他故意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他就是个疯子,秦王已经攻下鞑剌的西南部还不肯撤兵,反而加大攻势打靖州。”
花纭忧愁地说:“他对南下势在必得,倘若不能将他击溃,他绝不肯善罢甘休。”
沈鹤亭无奈地摇摇头:“打败胡哈拿太难了,他比任何人都要坚韧,要想决出胜负,须得长年累月跟他耗。可四州现在就是一盘散沙,南边那群尸位素餐的东西还等着我死了来抢兵符,靖州前有狼后有虎,迟早都得输。”
“我有一个办法,”花纭抓住沈鹤亭的手,“我们北上难,胡哈拿要南下也难,而且马上开化,草原转眼就返青,鞑剌人兵强马壮的,再打下去我们迟早得耗死在这。不如我们先和谈、搁置争议,转头把华安他们解决掉,让四州变成一个整体,再过来对付胡哈拿。”
“娘娘说得有道理,”沈鹤亭同意花纭说的和谈,“朝廷得休养生息,才能对付劲敌。明日我就与守将们商议,这场仗先到此为止。”
花纭点头:“适才我看梁府连个旧人都没有,哥来靖州也有些日子,可知梁家其他人的下落?”
沈鹤亭就知道花纭在意这些,所以在他刚来靖州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地问过:“我都替娘娘问过了魏渊霖,开战之后,师父就让家眷带着行李投奔秦川裴氏了。师兄的一双儿女也随嫂子去往宜州娘家,他们没事,娘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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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靖州将军府集会。
几个老烟枪徐徐地吐烟圈,熏得沈鹤亭只好端着茶盏找透风的地界缓口气。反观李怀璟,大抵是一夜没睡,眼下两块大乌青,一杯一杯的浓茶往下灌,二十岁的人感觉老了七八岁。
“打三个月了,”李怀璟望着窗外不断融化成水的雪,“再跟胡哈拿硬抗,无异于自掘坟墓,必须停战。”
“我方要叫停,那不就等于给胡哈拿机会?他杀人不眨眼的,还不甩着舌头往南边冲!”魏渊霖立马反驳,“我们当逃兵了,华安的剑就在后面等着我们,到时候全城的百姓怎么办?不能停战!”
“不停战,又没钱,你忍心让将士空着肚子打仗?”李怀璟打了个哈欠,抬起疲惫的双眼望沈鹤亭,“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咱们。”
“太后都没断咱们的军饷!殿下哭什么穷?”魏渊霖站起来,瞪着李怀璟就快指着他鼻子骂懦夫了。
“殿下说的不错,此刻就得停战,”沈鹤亭用细竹竿点了点地图上竺州的位置,“北四州自古唇亡齿寒,靖州告急,端瑞竺三州按兵不动。他们为何有这么大的底气?是算准了胡哈拿打下靖州就会罢手吗?”
魏渊霖哽住,与靖州其他老将面面相觑。
“其实他们才是一伙的,合起伙来围杀我们,”沈鹤亭盯着魏渊霖的眼睛,“前后夹击之下,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至于军饷,户部一个没钱就打发了。咱们到现在都没饿死,那是因为太后跟几个忠臣自掏腰包,他们勒紧了腰带养着咱们。魏将军,僵持下去没有意义,我们能不能撑到夏天都不清楚。”
“北疆除了靖州都跟咱们对着干,”李怀璟揉了把脸,哀叹一声,“纵使咱们手底有兵符,人家也不听调遣。还不如就此派人与胡哈拿和谈搁置争议,之后再战。”
“魏将军觉得呢?”沈鹤亭看向魏渊霖,他跟李怀璟都主张和谈,魏渊霖再坚持也没有意义。
魏渊霖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们俩,好半晌才点头。
“既如此,那便派人去鞑剌大营,”沈鹤亭瞥向角落里不吭声的简倦,“简先生,你之前游说过明宇,想来很有经验。带上给胡哈拿的信物,告诉他大瀚愿意和谈,鞑剌可遣使臣至鄞都面见太后,以商议和约的条款。”
光听前半句简倦还以为沈鹤亭是让他做朝廷的使臣直接胡哈拿谈停战,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只是个送信的,不至于送命便答应了:“简某愿不辱使命。”
安排送信的事,沈鹤亭终于转入了正题:“御外之前,须得将身后之乱平息。端瑞竺三州视太后懿旨为儿戏,是为大患,必须铲除。”
听见“太后”李怀璟心惊一下,眼神陡然掠过杀机:“枉顾懿旨无异于谋反,一群吃朝廷俸禄给蛀虫做狗的畜生,让他们活到现在您沈掌印也是够能忍的。”
“殿下过奖,”沈鹤亭说,“若和谈成功,华安他们反应过来跟他后边的主子通上气儿,咱们又赢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