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鲁木怔怔地看那被箭钉在刑架上的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后犹如一只狩到猎物的小狼一般,稚嫩的外表但裹着强悍的心脏。确认猎物倒下再也不会反抗,花纭再次架上一支箭对准目标,没有过多犹豫就射出第二支箭。
箭矢直指鞑剌人的眉心,准确无误地命中目标,迸发出黑色的血液与黄色的脑浆。士兵们屏气凝神,默默在心中赞叹她的卓越技艺和无与伦比的威严。
眼前的太后不再是曾经那个只会躲在权宦背后唯唯诺诺的“傀儡”了,如今她是除掉叛国之臣、亲自迎接英雄回家的太后娘娘——众心凝聚、人心所向。
花纭连发十箭,箭箭正中眉心。
萨鲁木断气后,花纭的心毫无波澜。她转身把弓还给李怀璟,顿时一股疲惫感将她吞没。
“立刻修书通知鄞都,北疆军征掳,十日后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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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誉提着胡哈拿与萨鲁木的头颅,把它们扔到了鞑剌边境。带着十万大军越过天鹭江,杀进鞑剌的城池。
这一次,花纭不会再委曲求全。穷兵黩武也好,背上骂名也罢,她势必要鞑剌人血债血偿。
推开鹭神庙的殿门,花纭仰望从天顶倾泻而下的巨大图腾。
孔雀羽绣成天鹭鸟,于破败神庙中闪烁着熠熠辉光。夜明珠雕琢而成的眼睛,承载着北疆人永远的信仰。她伸展百丈宽的翅膀,将她的子民都护在羽翼之下,她是博爱的神。
外来的菩萨外来的神都忙,花纭怕他们听不到自己的祈祷。
但鹭神一定能听到,她会保佑每一个北疆孩子。
花纭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朝天鹭图腾三拜九叩。她虔诚地望向鹭神的眼睛。
“大夫救不了我哥,求求您了,救救萧鹤亭。他前世仇犹未雪,今生恨犹未报,他不该就此沉在天鹭江。我有私心,我不甘我们就此结束,我答应了他要跟他过一辈子。黄泉路孤寂寒冷,他少年时便没了亲人,我不愿他走得那么早。”
花纭抽抽鼻子,她的眼睛酸胀得疼,自从下过江,她整日都发高烧,好似在火坑里滚。她用帕子擦干净脸,继续说:“神啊,哥这一世过得已是万分痛苦,您便发发慈悲放过他……江水太冷了。我知道他罪孽深重,我愿意替他还,报应啊都来找我吧。”
“娘娘您送他回家吧,我愿用我的所有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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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州的梁府内,一片萧杀。
三只寒鸦立在房檐,凄凄惨惨地嚎叫;两盏白色灯笼悬于门楣,风一吹没筋骨似的摇摇晃晃;一个浑身缟素的男人望着床上的人双眸空洞,木讷得像尊石像。
沈鹤亭的身体凉了三天三夜。
李怀璟守在床边,他望着那张青白色的脸,觉得这人是真的救不回了。
他知道小太后去了英雄冢的鹭神庙求神,但生死天命也,沈鹤亭这条命,神仙也难救了。
他亲自上山砍了最坚硬的柏木打了副大棺材,沈鹤亭娇气睡不了硬板,他就在底板上铺了好几层棉褥。他没有将沈鹤亭战死的消息宣扬得人尽皆知,他知道沈鹤亭喜静,肯定不喜欢吵吵嚷嚷的人来吊唁。
李怀璟采了靖州的腊梅,放在沈鹤亭的牌位两侧。殷红的花朵开在素净的灵堂内,散发着幽香。
沈鹤亭的身体停了好些天,早就到了入土为安的时候。从校场回来,小太后也不提给沈鹤亭准备后事,往庙里一扎不许任何人打搅。李怀璟不信神能把沈鹤亭救活,便直接给沈鹤亭抬进了棺材里,等着天明后埋进英雄冢。
地上慢慢出现李怀璟的影子,他才注意到夜色已然攀上了天,心想着该给灵堂添一把炭火了。
他背靠大柏木棺材,抱着贡品盘子,咬了口五仁馅饼。干瘪的馅饼剌人嗓子,李怀璟就着酒送下腹中。热气往上涌,催得人流泪。